李瑤兮想了想,然後改口道:“也……也不光是投緣。”
“那還有什麼?”陳萍萍的語氣都像是帶了冰渣了。
“萍萍你要聽實話?”李瑤兮踮起腳湊近陳萍萍的耳朵,問道。
“怎麼,你還想騙我不成?”陳萍萍現在覺着他是對李瑤兮太縱容了,緻使她現在專門和他對着幹。
李瑤兮先是拿袖子抹了一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接着邊花癡地憨笑着邊說:“因為他帥啊!”
陳萍萍身子一僵,險些被李瑤兮氣成心梗。
可李瑤兮隻顧着如數家珍地道:“你待會見了他就知道了!他身高往矮了說也得八尺,雪白的狐裘一披,妥妥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男神啊你知道嘛!”
說道激動處,她直接抓住陳萍萍的右胳膊搖晃着,眼睛都快亮成星星了。
“李瑤兮!”陳萍萍甩開她的手,皺着眉撫平袖子上的皺褶,喝道。
“啊?怎麼了?”李瑤兮一頭霧水。
“往前走啊……”陳萍萍無奈地說。
兩人———加上影子應該是三個人———一同來到了地牢的第一層,也就是最靠上的那層。
“鑰匙。”李瑤兮張開一隻素白的手掌,道。
陳萍萍扭頭看向影子。影子會意,從衣袖中掏出牢房的鑰匙扔給了李瑤兮。
“你不過去?”李瑤兮站在鐵門前,好笑地看着陳萍萍,道。
陳萍萍直接向後一靠,倚在輪椅上就開始閉目養神。
“那,讓影子跟過來!”李瑤兮到現在也不知她哪裡得罪了陳萍萍。
“不行,”陳萍萍還沒發話呢,影子就率先拒絕了。“他身邊不能沒有人。”
“你陪她去,鑒察院裡,我出不了事。”陳萍萍的眼睛仍然閉着,對影子道。
李瑤兮剛要推門,忽又想起一事,對陳萍萍道:“你還是進來吧。這裡正處在風口,待時間長了容易吹着。”
陳萍萍輕哼一聲,半睜開眼道:“嗯,那就進去。”
難得有些傲嬌的語調,配上那雙隐着鋒芒的狐狸眼,讓李瑤兮覺得他又可愛了一些。
鐵門被影子霍然推開。可因為這地牢極深,所以竟是連一絲陽光也沒有射進來。
影子掩上身後的門,又拿出一把匕首遞給了李瑤兮。
“你隻管帶他出來找石見,陳萍萍和你的安危,我來負責。”
李瑤兮笑着拿過匕首,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嘛!”
她握着匕首一路穿過甬道,來到許寒歸的牢房前。
“走,姐帶你手刃仇人去!”李瑤兮為他打開門,雙手交叉在胸前,驕傲地道。
許寒歸依舊是冷冽的神色。他緩緩邁出牢房,望着李瑤兮的雙眼,認真地道:“多謝。”
李瑤兮将匕首一遞,莞爾笑道:“别着急,你先把人殺了再說。”
石見被關在離許寒歸較遠的一間牢房裡。他的四肢都被枷鎖牢牢拷住,頭發淩亂如鳥窩一般,臃腫的身軀擠在狹小的牢房中,顯得很是滑稽。
看到李瑤兮和許寒歸,他的眼睛瞬間瞪得渾圓,結巴着說:“你們是……什麼人?”
“狗官,不認識了?”
許寒歸還沒說話,李瑤兮就眯起美目,搶先嘲諷道。
石見沒見過李瑤兮,可是他看那位白衣公子卻有幾分眼熟。
他擰着眉苦苦回憶了很久,才依稀想起他好像在石府見過那個人。
那年輕的小子一直在石見的地盤附近轉悠,所以石見當時很生氣,還叫了幾個會一點拳腳功夫的下人把他趕走了。
“老子和你無冤無仇的,你他媽來幹嘛?”石見怒從心頭起,吼道。
“無冤無仇?”許寒歸面色雪白,深邃的眼眸第一次蒙上了灼人的怒火。“短短七年,石知州就不記得許家了?”
“許、許家?”石見撐着腦門,絞盡腦汁地想了想,然後像是見了鬼一樣地向後一躲,道:“你是……”
他的目光慌亂地瞟着,等落在許寒歸攥着的匕首上時,這位作惡無數的石知州,才真正感到了恐懼。
之前鑒察院把他扔到牢房裡就不再管他,隻是在他的屬下身上用盡了刑罰。石見隔着牆壁聽着地牢裡傳來的聲聲慘叫,也曾打心眼裡害怕過。
可再怎麼怕,他也沒有像此刻這般畏懼過。
或者說,他這輩子,都未這般畏懼過。
“為什麼對許家動手。”許寒歸半閉雙眸,低聲問道。
石見喉結一動咽了一口吐沫下去。
許寒歸的手從鐵栅欄的縫隙裡伸進去,死死地揪住了石見的衣領,将他往前一拽。
石見的腦袋撞在了栅欄上,頓時眼前冒金星。
他困難地伸出一隻肥胖而沾滿污垢的手,捏住了許寒歸消瘦的手腕。
“放下我……我就說。”
許寒歸厭惡地松開他,反複揉搓着自己的手腕,仿佛上面沾了什麼肮髒的東西。
石見此時已經基本上猜出了許寒歸的身份。他喘勻了氣,道:“你們許家世代經商,家底本來就厚實。我剛上任的時候,有時候晚上睡覺都想着,要是能摸上一把那些雪花銀,嘿嘿……”
他嗤笑着繼續道:“要怪也隻能怪你們不識好歹。銀子不花在正道上,偏偏要管那些叫花子口飯。我呸!我又不是沒拉攏過你們是你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裝什麼清高!呃———”
他突然悶哼一聲,因為許寒歸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直拍得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許家再如何不堪,也永世不會與你這狗官同流合污,你也不配評價。”許寒歸甩了甩手,厭棄道。“狗東西……你别以為我不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
“你娘?”石見這回是真的困惑了。
一看許寒歸幾乎要克制不住的怒氣,他趕緊解釋道:“我沒殺她,她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你再說不是你?”又是一掌,狠狠拍了下去。
石見望着許寒歸手裡明晃晃的匕首,道:“真不是我……我當年确實捏造罪名,把許家人該殺的都殺了。但你娘……”
“說話!”許寒歸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呵斥道。
石見硬着頭皮,道:“我看她長得貌美,就想讓她給我當小妾,還能留一條命。可你娘非不肯,還把我胳膊給咬了。”他挽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的一道疤痕。“我一時氣急,就把她關在後院。等我再過去看她,她就像瘋了一樣,還說了好多瘋話……”
“說什麼了!”許寒歸咬着牙,顫抖着聲音問道。
“我就記得她說,她不想活了,可她要拉着我一起去見閻王。”石見斷斷續續地說。“然後她就說什麼,要看着我遭報應,生生世世都遭報應,每一世都不得好死……”
“每一世?”李瑤兮突然覺得有些蹊跷。
“對了,她說這些都是假的,還說我逃不出去的。她說她會死在神廟手裡,我也一樣!”
“母親……”許寒歸惘然地扶住栅欄,喃喃道。“是神廟容不下您麼?”
“她有說為什麼神廟要除掉她麼?”李瑤兮急切地問。
“她洩露了天機,當然該死!”石見忿忿道。“隻是她死到臨頭還要拉上我,我焉能不恨?”
“那你為什麼還好好地活了七年?”李瑤兮知道以神廟的作風,如果有人違反了神廟四定律,一定會當時就除之而後快。
石見茫然地搖頭。
“那女人八成是瘋魔了!我走之後,她就撞牆自盡了。”
他忽然瘋子般地撲了過來,對許寒歸道:“還有你!你等了整整七年,就是為了今天,是吧?你———”
他的話剛說了半截,就聽得“噗”地一聲悶響。
石見不可思議地瞪着眼睛一低頭,就看見利刃已經沒入了他的心口。
他喉間一陣腥甜,嗬嗬作響着,擡手指着許寒歸。
他的手還沒擡起來就軟綿綿地垂下,身子痙攣了幾下。
許寒歸手指發力,将匕首自石見的心口拔出。
一聲沉悶的倒地聲後,仍然不甘地瞪着眼的石見斷了氣。
李瑤兮掩着鼻子拿回了匕首,道:“還得委屈你在地牢待幾天。等沙州的鑒察院官員調查完,你就自由了。”
許寒歸遲緩地颔首,然後深深為李瑤兮鞠了一躬。
甬道的另一端,陳萍萍伸着脖子看着這一幕,然後道:“的确比以前心狠了。”
“嗯,這值得高興。”凡是陳萍萍的觀點,影子幾乎都很贊同。
陳萍萍的眼神黯了一瞬,幽幽道:“你來處理,記得别露破綻。”
影子點頭,然後歪頭問道:“你不高興?”
“嗯?”陳萍萍蹙眉。
經影子一提醒,他才醒悟自己似乎真的已經把那個許寒歸列為假想敵了。
他緩過神來,若無其事地道:“讓人禀報陛下,石見在鑒察院地牢中被暴徒所殺。”
他又瞥了一眼深邃而昏暗的甬道盡頭那個奪目的紅影,再無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