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被狼追,離京被暗殺……你說本姑娘是不是應該去買彩票?”生死關頭,李瑤兮還有閑心扯皮。“你說,按照定律,咱們待會會不會遇到懸崖啊?”
許寒歸心神都在如何逃命上,壓根沒時間理她。
沒想到,李瑤兮竟然一語成谶。跑了幾分鐘之後,她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斷崖,欲哭無淚。
“怎麼還真被本姑娘說中了啊?!”
二人緊急懸崖勒馬,調轉馬頭,就見狼群依然锲而不舍地步步緊逼。
“要不咱跳吧!”李瑤兮假裝深情款款地看着許寒歸,像是在出演某個凄美的愛情故事。“西方有句古話說得好,You jump, I jump!”
許寒歸從袖口中抽出火石來,随便扯下一根粗樹枝,幾下便點着了火。他恐吓性地在身前揮着火把,想要将狼群吓退。
野狼确實被那橘紅色的火舌唬住了片刻。可大抵是太餓了,它們甯可冒着被這奇怪的東西灼傷的風險,也要吃到一口新鮮的肉。
李瑤兮回頭看了一眼懸崖,發現下方是一片樹林,樹葉卻是掉得一片不剩,從上方看去隻有黑壓壓一片枯樹幹。倒是崖壁上有幾處凸起與凹陷,不知是否是可以藏身的洞穴。
她的眼神與許寒歸交彙了,彼此都讀出了對方的心思。
李瑤兮迅速跳下馬背,最後拍了拍馬頭,說道:“大兄弟,真對不住啊。”
說完便雙手抓住懸崖最上方的石頭,将身子放下,緩緩提起真氣,極為小心地像蜘蛛俠一樣往下爬。
再看許寒歸,卻全無那般輕松。他清瘦的手臂上青筋突出,蒼白的額頭上略沁出汗,最後與李瑤兮幾乎同時摸到了岩石上的凸起,貓着腰勉強鑽進了并不寬敞的洞口。
上方傳出馬匹的嘶叫,顯然那兩匹不幸的坐騎已經落入了狼口。李瑤兮和許寒歸挨在一起,等待着聲音的停歇。
李瑤兮附在許寒歸耳邊,悄聲問道:“你……是不是經脈有什麼問題?”
經過先前的觀察,她愈發笃定了這個猜測。她能感知到許寒歸體内的真氣,并且那真氣還處于很豐沛的水平。
隻是從方才他的表現來看,如何也不像武藝高深之人。最多是會兩下功夫,不至于一點武功都無罷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許寒歸曾經經脈受過損,緻使真氣無法被正常調動。
許寒歸靜靜抱膝靠在岩壁上,眸中神色未曾波動分毫,隻輕聲道:“回去再細說。”
洞中并無柴草等物。縱是許寒歸還有剩餘的火石,此時也沒了用武之地。
許久,李瑤兮的肚子都餓得咕噜噜叫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腹部,道:“我上去看一眼,如果沒事了,再叫你上來。”
“我上去。”許寒歸沉默片刻,簡短道。
李瑤兮白了他一眼,道:“你沒我厲害,得聽我的,往邊上挪點,讓我出去。”
李瑤兮先是側耳聆聽上方的動靜。除了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沒有其他聲音了。
李瑤兮蹑手蹑腳地往上爬,先露出了半個腦袋。有一瞬間,她很害怕黑暗中會突然伸出一隻狼爪,将她的臉抓爛。
不過很幸運,那些狼已經不知所蹤了。一截被燒黑的木棍掉在地上,火早就被地上的雪撲滅了。
确定了一切安全後,李瑤兮又爬下去,回到了洞口前面。
就這樣,她和許寒歸上了懸崖。
雙腳一沾地,李瑤兮的心頓時落下來了。
“阿———阿嚏!”緊繃的心弦得到放松,李瑤兮張着嘴,打了一個大噴嚏。“凍死本姑娘了……走,這地方本姑娘可不待了。”
她攏緊鬥篷,加快了步伐。
許寒歸與他并肩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衣料間有輕輕的摩擦。
月亮漸漸升起,山路比起先前要亮了一些。李瑤兮已然能初初看見遠方的點點燈火了。她一路雀躍着跑下山,向着山谷中的莊園沖去。
屋内,陳萍萍雙手攥着羊毛毯子的兩角,面色嚴峻,夾雜着些許雪白的眉毛深深鎖起。
這次出行他并未攜鑒察院六處的暗探,身邊也不過有影子一人而已。如今李瑤兮久久未歸,他也隻能派影子去尋找。
桌上燈燭欲滅,最後一點搖曳的燭火無力地晃着,在桌上投下一小片随之不斷晃動的的陰影。
門外響起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原本窩在輪椅裡的陳萍萍直起身,雙眸緩緩擡起。
臉色微白的李瑤兮站在門口。她的兩頰和鼻尖都通紅通紅的,雖然還在微微喘着粗氣,可眼眸裡卻滿是細碎的光,像是剛剛經曆了很興奮的事情。
是的,在心有餘悸的同時,李瑤兮驚奇地發現她竟然有些享受這種冒險的感覺。
她對上陳萍萍的眼睛,從中看出了一種如釋重負———他在為她的安危擔憂,她知道的。
但是李瑤兮沒有湊上去抱着他哭哭啼啼,甚至沒有主動提發生了何事。一是她覺得此事與暗殺比起來不值一提,二是若她原原本本地說了自己是怎麼如蜘蛛俠般爬懸崖的,估計會非常有損形象。
她的身後還背着一個箭筒,隻是野狼數量實在太多,她一時隻想着逃命,竟徹底遺忘了那些箭。
她摘下箭筒,拂去鬥篷上沾上的灰塵,臉色卻驟然一黑,因為她看見自己剛穿了一天的鬥篷已經濺了不少泥點。
她黑着臉脫下鬥篷,幽怨地對陳萍萍道:“有吃的沒有,本姑娘要餓暈了。”她仰頭看天,補充道:“最好是熱乎乎的,帶點湯水的那種。”
約莫過了一柱香,一碗還冒着熱乎氣的雞湯面被端了進來。湯裡的油都被撇了個幹淨,面條上還碼着切得整整齊齊的青菜與火腿,看上去就食指大動。
李瑤兮還算有點良心,一看面條聞着很香,就趕忙差人給同樣沒有吃飯的許寒歸送了一碗。考慮到光吃面可能不夠,還吩咐廚子又加了兩個小菜。
李瑤兮坐在小桌旁,低頭狼吞虎咽地吸溜着面條,身子和胃裡登時全都暖和了。
見她平安無事,陳萍萍心下寬慰不少,神色也緩和下來。李瑤兮看他不追究今日之事,對着他龇牙笑了笑以示感激。
當然她笑完就後悔了,因為她的牙縫裡塞了一小片菜葉,想必已被陳萍萍看見了。
吃完飯,李瑤兮仔細沐浴一番,待擦完頭發後就去看望許寒歸了。
李瑤兮推門而入時,許寒歸聞聲擡首。李瑤兮頭發還未全幹,因而并不梳成發髻,隻在腦後散着,粉色廣袖留仙裙裙裾曳地,裙擺處由金線堆成掐金蝴蝶與桃花紋樣,愈發襯她容色嬌麗,桃腮含暈。
她大大咧咧地到床邊坐下,行走間粉色衣帶輕飄,蘊着馥郁醉人的玫瑰氣息,如同一抹薄薄的粉嫩春意,出現在風雪潇潇的寒冬裡。
“廚房熬了姜棗茶,”她為許寒歸倒上滿滿一碗,說道,“你跟我在山裡凍了一天,先暖暖身子。”
許寒歸用雙唇觸了觸,随後慢慢喝進去兩口,面上漸漸有了點血色。
李瑤兮見他喝完,又關懷道:“早些睡吧,說到底是我叫你陪我打獵的。”
待她掩上門後,許寒歸盯着她離去的方向,漆黑的眼眸低垂着,若有所思。
良久,他擡起頭,雙眸如兩潭秋水,溫和而淡然。
為了他的将來,他大概是時候……做出一些從前未曾想過的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