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仁一想到顧星洄是因為自己的失誤一個人被留在陌生的學堂裡,挨着嚴肅教習的罵,就急得不行:“他是真的,之前沒上過私塾,也沒請過先生,所以還不認字。小朋友,我進不去,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進去跟教習解釋一下?”
陳明衍看起來不是很願意,就沉默不語。
阿青見狀,連忙道:“小少爺,天色不早了。夫人還等着您回去用膳呢,一會兒回去晚了,阿青要挨罵的。”
學了一天,确實是餓了,陳明衍應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回頭攔住準備硬闖虹劍派的方遠仁,一路往裡跑:“我幫你說,你在這等我一下!”
方遠仁白着一張臉立在虹劍派門口,無聲地跟看門弟子對峙。
斜陽即将落盡時,陳明衍終于領着顧星洄出來了。
顧星洄仍背着那醜不拉幾的小書袋,沉默地垂着腦袋,兩隻小手沾滿了黢黑的墨汁。
方遠仁的心都揪成一團,連忙喊他:“星洄!”
顧星洄猛地擡頭,身體顫了顫,而後展出笑顔,小步跑到方遠仁面前,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喚他:“阿仁。”
向陳明衍道過謝後,方遠仁一把把顧星洄摟緊,内疚至極:“對不起星洄,都是我忘了要教你認字,才……”
“沒關系的阿仁。”顧星洄打斷了他的話,用還算白淨的臉頰貼他,道:“我學的很快的,阿仁不用擔心。”
仿佛萬千絲縷扯着喉嚨,讓方遠仁酸澀的說不出話。
明明很委屈,但就是因為不想讓他擔心,才扮演出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
顧星洄動了動,在溫熱的懷抱裡低了聲音:“阿仁,我們回家吧。教習要我把今日學的古籍抄十遍,明天給他。”
“好,晚上我幫你一起抄。”方遠仁把顧星洄抱起來,讓顧星洄的下巴抵着自己的肩膀,再分出一隻手,輕柔地撫摸着他的頭。
北街到家裡要走半個多時辰,累了一天的顧星洄就這樣,趴在方遠仁的肩上睡着了。
方遠仁放緩腳步,慢慢地,從昏暗日暮,一直走向深邃沉夜。
精心準備的一頓晚飯被這麼一打岔,吃的味如嚼蠟。
小白見兩人情緒低落,很自覺地承擔了所有洗碗任務,叼着盤子進了膳房,乒零乓啷一堆操作。
方遠仁把一身墨點的顧星洄收拾幹淨,換上柔軟貼身的寝衣,抱着他,坐到了屋内的小桌前。
顧星洄坐在方遠仁懷裡,把已經罰抄了一遍的紙攤在桌子上,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教習給的紙是很粗糙的宣紙,這種宣紙特别吸墨,隻要控制不好下筆時的力度,整個字就會被墨水暈染,得作廢重寫。估計這一下午,顧星洄沒少吃這種紙的虧。
方遠仁示意顧星洄拿起毛筆,将自己的手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沒關系星洄,我帶着你寫,不會再寫壞紙了。”
顧星洄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乖乖地應了一聲好。
筆尖在硯台上一滾,蘸了飽滿的墨,方遠仁握着顧星洄的手,穩穩地寫下第一個“天”字。
“哇——”
顧星洄眼睛亮了亮:“阿仁寫字好厲害!”
方遠仁心思放在控筆上,下意識就接了話:“都是夫君教的好。”
方遠仁這手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字,都是坐在道侶顧星洄懷裡,被一筆一筆教出來的。
“什麼夫君呀?”
方遠仁寫下第二個“道”字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連忙道:“是以前門派裡的一個叫夫君的師兄,教我寫的。”
顧星洄滿眼豔羨:“夫君師兄那麼厲害!”
方遠仁偏過頭看他,不知怎麼就笑了:“嗯,說不定星洄以後跟他一樣厲害呢。”
顧星洄眼裡都是細碎的光芒,又開心起來了:“好耶。”
就這樣,方遠仁每寫一個字,就告訴顧星洄這個字的讀法和解釋,很快,兩人就抄完了第一遍。
“對了阿仁,今天教習講了父親和母親。”
顧星洄仗着有方遠仁行筆,就分心擡頭跟他說話。
方遠仁的手穩穩寫下一個字,答道:“嗯,父親母親怎麼了?”
“教習說,百般照顧,溫柔慈愛是母親;不苟言笑,嚴厲威嚴是父親。但是母親是女子,阿仁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
方遠仁覺得有些好笑,就問他:“那洄崽覺得我是什麼?”
“是長工奶娘!”
聞所未聞的答案讓方遠仁手下一抖,豆大的墨汁瞬間把剛寫好的字糊成了一團。他嘴角扯了扯,像是沒聽清楚一樣,問道:“什麼?!”
顧星洄皺着一張小臉,用腦袋拱了拱方遠仁的手臂,苦惱道:“我想不明白,就問了陳明衍,他說,每天照顧人,煮飯給他吃的,是家裡的長工;陪他玩,陪他睡覺的是奶娘,所以阿仁就是,長工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