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搖頭,他們無法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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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有人窺伺,原計劃作廢,六人改換隊形,尤憐天與黎風烨并肩在前。黎風烨帶頭熄了火把,命衆人手牽着手連成一線,這才同行走向祠堂。
身前身後隻餘玉霓手上火把的一點光亮,歌聲仍未停歇,黎風烨拽着連長洲來到祠堂漆門之前,尤憐天目光飄來,道:“黎大俠,有人來過祠堂。”
不消她說,黎風烨亦發覺門前大鎖不翼而飛,隻需一推。
哪怕明晃晃的陷阱擺在眼前,至此地步,衆人顧不得此事。
黎風烨反手握住刀柄,轉身看了看連長洲,又看謝明青,對身後四人說道:“若情況不妙,你們立馬撤退。”
話罷,不見衆人異議,黎風烨朝尤憐天點點頭,“走。”
兩人随即闖入祠堂。
眼前大半黑暗,黎風烨屏氣邁步試探的同時,尤憐天揚起手腕,竹扇“唰”地甩開,霎那如葉飛出,盤旋回轉。
“哒哒哒”幾聲之後,黎風烨掠步回到原地,“沒有埋伏。”
尤憐天接着開口:“玉姑娘,西南、東南兩角,煩請你點燈相助。”
無須玉霓回答,一息之間,衆人眼前由暗轉明,亮光四起,同頃,破空聲逼近,黎風烨扭頭望去。
火光下,祠堂大小木雕石像遍布四壁,密密麻麻,不見牌位,隻見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無論平靜和藹或橫眉怒目,随着竹扇“啪”的一聲飛回尤憐天掌中,仿佛齊齊俯首,望向衆人。
“這——”
不知是誰先出了聲,黎風烨連忙定神,借着飄晃的火光,視線掃過祠堂内無數雕像。但看祠堂西供土地财神,右奉孔孟聖人,立于衆人正前方的卻是三清尊像、地藏觀音、文昌關帝。
小小一座祠堂,居然坐滿八方尊者神仙。
黎風烨皺眉,“奇怪。”
“聽說天下僅僅五座廟宇供三教……”連長洲最是驚奇不已。
他大膽上前一步,忽見雕像各自蒙塵,香案上幾乎空蕩無物,唯有香爐傾翻,香灰灑下,香根散落,頓時吞下話語,發不出聲。
“這……”尤憐天持扇在手,萬般感慨,“連公子,看來先我們一步之人是個大不敬之徒。”
守在門邊的丹儀與謝明青此刻走入堂内,眼觀奇景,謝明青難得一愣,丹儀反倒呵呵直笑。
衆人斂着氣息動作,祠堂外的歌聲依舊虛無缥缈,一時近一時遠,不知何在,當真如同鬼魅作祟。
歌聲詭異,祠堂之景更是詭異。頂着前所未有的怪象,他們飛快探遍祠堂,走近了才發覺,蒙塵的石像們少了好些五官——缺鼻少耳、眼眶凹陷、不見眼珠、雙唇劃痕累累,猶如傷疤,甚至皆非打鬥所緻,好似有人刻意為之。
饒是黎風烨深山長大,心中全無神佛,照樣有些頭皮發麻。身旁的連長洲自不用說,如芒在背,直接閉上了雙眼。
待他們回到香案附近,衆人聚首,謝明青沉吟道:“方才粗略一瞧,香案下似乎藏着什麼。”
随他出聲,玉霓矮身探向香案之下,黑暗拂去,桌角蛛網密布,後頭有什麼迎着火光,撲向衆人雙眼。
丹儀奇道:“貌似是具瓷偶?霓丫頭,你往那兒照照。”
丹儀指了又指,玉霓手上火把變化方位,頓時映出那物真面目:誠如丹儀所言,白瓷光滑,隻看得見仿拟人們褲腳鞋底的模樣,應當倒朝衆人。
見它大小約莫半人之高,黎風烨正驚訝着,謝明青又問:“怎的落在了香案下?”
“還有古怪。”丹儀蹲下,“讓老娘瞧瞧。”
眼見丹儀探手去推瓷偶,連長洲道:“丹娘,等等,這可是大不敬之事!”
他說着,擡頭望向祠堂北面最高最宏偉的幾尊石像,念念有詞地禱告起來。
黎風烨卻也已經借着熄滅的火把挪動瓷偶,“書生,别管了,神仙哪有活人重要?”
話罷,另一頭的尤憐天先一步推走瓷偶。
瓷偶劃過地面,刺耳的呲拉聲不絕,尚未看清瓷偶模樣,蓦地又一陣急促響聲冒出,似是扇翼,似是振翅,黎風烨立馬躲開。
他“噌”地站起身,随之翩翩飛來的卻是一群又一群的蝴蝶。至少數十隻蝴蝶湧出香案,海浪般撲近,衆人見狀,各自閃開。
蝶群逐漸消失不見,退得最遠的連長洲突然出聲:“阿烨!歌聲消失了!”
如他所言,四周重歸寂靜。
黎風烨正欲回話,尤憐天扶起瓷偶,玉霓手中火把揮過。照亮瓷偶的瞬間,他們齊齊陷入沉默——瓷偶頭長羊角,半邊獸面鹿眼,半邊難辨男女的人臉,神态毫不相近。
它身着裙裳,腳穿鞋履,竟有四臂伸出,張牙舞爪,蛇尾拖曳,沉沉甸甸。
火光更近,鹿眼渾圓,人眼吊梢,同一張臉上,兩行血淚流下,長長的暗紅痕漬落至腰間,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