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記憶裡存在着那麼多的人類,其中也不乏天天見面的同學。但是家長加奈這個人,在白天的陸生的眼裡,就像是被單獨添加了濾鏡一樣。
一群人裡面,第一個被注意到的人一定是她。
會反駁其他人說的那些有關于妖怪們不好的話,卻心疼于這個人類女孩兒對于妖怪的恐懼。
會因為她當下的态度失落,又會因為她的一句話重新振作起來。
這讓夜晚的陸生從自如地翻看人類陸生的記憶,變得對加奈愈發熟悉和微妙排斥起來。
當然,他排斥的并不是她本人,也是陸生對她的态度和心情。
如果可以,他絕不會主動接近對方。
應該是路上偶然遇見了,也會使用能力飛速消失的程度吧。
那種仿若身不由己的心情,他實在是不想體會。
但是他們之間,卻總是免不了出現各種交集。從九歲那年開始,直到眼下,他出現的大部分時候,不是會恰巧遇上對方,就是幹脆根本就是為了對方。
他可以接受那種蜻蜓點水的交流,比方說在對方遇上危險、他出手拯救的時候,往她的方向探去一眼,看她是不是已經徹底安全。
比方說想起對方害怕妖怪的心情,叮囑對方閉上眼睛。
還有像是眼下這樣,将自己信重的下屬、親近的家人交給對方,相信對方一定會認真守護在她的身邊、直到她醒來為止。
——結果卻被人扯住了衣袖、留了下來。
明明她拉扯住的,隻是自己袖間的部分,但奴良陸生隻覺得跟她似有若無貼近的那一小塊手腕的肌膚,都變得發麻發熱起來。
他不适地将手腕往裡縮了縮,反而讓加奈碰到了一點他手背上的皮膚。
那一瞬間,奴良陸生隻想徹底握上去算了,免得他老是被奇怪的感覺影響着。
但是大妖怪,說不親近人類,就不親近人類!
所以他隻是佯裝無事的模樣問道,“怎麼了,是感到害怕了嗎?”
這個猜測說出口以後,奴良陸生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兒。雖然加奈現在對妖怪的觀感已經變化了許多,但應該也僅限于奴良組的妖怪。
這會兒夜色昏沉,捩眼山上的環境又被牛鬼組營造得極為詭秘,加奈就算是會感到害怕,那也是相當正常的。
想到這裡,奴良陸生也不急着扯回自己的衣袖了。
他從人類陸生那裡接收得最多的心情,就是保護人類、保護他的人類朋友、保護家長加奈。
這些的心情,充盈得甚至壓過了他對加奈此刻感覺到的微妙心情。
他像是找到了一個安全的界限,讓他的從容感和自信心可以重新顯現,“别害怕。”
他在原地站定,甚至更加貼近了加奈一點,“她很快就會醒過來,太陽也馬上就會升起。所以——不用害怕。”
“謝、謝謝?”加奈屬實是沒有想到,這個妖怪少主竟然還會關心她的心情?
說起來之前好像就是了,自顧自地用親密的稱呼稱呼她,還會在戰鬥的時候安撫她、喊她不要害怕。
加奈的心情瞬間變得有些微妙,但是眼下的情況卻不允許她深思下去。
趁着這個妖怪少主還沒有離開,她一手扶好身邊的陌生校友,一手拿去她剛剛撿到的陸生的眼鏡,“抱歉,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拒絕你。”
不論是因為他的救命之恩,還是因為他交給她的是一個人類——比起妖怪少主來說,果然還是同為人類的她,對少女更應具有救助的責任感吧?
但是,“可是我的朋友,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我、我想把他找出來。所以、所以我可能沒法留在這裡照顧她。”
把她帶着一起更是不方便,誰知道在這過程中,她會遇到什麼妖怪呢?
雖然可以召喚小妖怪出現看護她,但是總是不比跟在妖怪少主的身邊安全吧。
所以,“對不起——”
加奈第一次有些羞愧地不好意思面對這隻妖怪,所以她也同樣錯過了此刻對方看向她的眼神。
那是一種新奇的、不同于另一個世界的妖怪在遙遙地望向這邊的人類,而更像是對方忍不住地、第一次踏進了人類的這邊來看待她、觀察她。
因為中間仍舊存在距離,所以也不為被觀察的人類所知。
但是他的态度,的的确确是有了變化的,“加奈——看着我,加奈。”
“诶?”
剛剛為了展示那副眼鏡,加奈并沒有什麼特别的感覺地、幹脆利落地就撤回了牽扯住妖怪少主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