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跟着長谷教練離開的那天,天童覺煩悶到吃不下飯。
千山木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拉過他到一旁說:“你知道嗎?人在微笑的時候是感覺不到舌頭存在的。”
他望了望身側的人類。
天童覺沉思,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試了試。
千山木輕輕抱住他,聲音藏着一點笑意:“開心點吧,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要去取經了!再見~”
他背着一書包僅有的行李,上車朝人類小孩揮手告别。
“再見,豬八戒……”
銀灰色的輪毂轉動,連人帶車遠遠地消失。
天童覺擡頭看向母親,哼了一聲說:“千山特别能吃,說不定能把長谷教練吃窮。”
知佳望着他,笑說:“覺也要多吃點,才能長高啊。”
*
所有的小孩子從六歲開始,都得完成九年的義務教育,千山木晚了四年。
長谷義隆的妻子加納子,容貌清秀,氣質優雅,拿着輔導書本坐下,問他:“千山,今天老師教的課,你可以聽懂嗎?”
千山木點頭,加納子就溫和地笑了一下。
她是個好人。
會喊他吃飯的好人。
開心嗎?千山木想,應該是的。
人類開心的時候,都會笑。所以,每次加納子喊他吃飯,他都會揚起微笑。
後來千山木發現,人類果然都是些奇怪又危險的生物。
試圖混迹在其中的他,也一樣。
隻是過往,人們隻顧着怎麼在戰争中活下去,都沒人告訴他這一事實。
“你就像怪物一樣橫沖直撞,哪裡會在意我們的死活。”
“天才呐,啊~真讨厭呢——”
“不要笑,怪物。”
……
人類小孩不怎麼喜歡和他玩,千山木就叫鄰居婆婆養的大狗給他頂球。
它很乖,又聽話,千山偷偷叫它“士兵1号”。
“你要叫我長官,知道嗎?”
“汪!”
“嘿嘿。”
他現在是可以自己找樂子玩的小孩子,附近的動物都可以他的士兵。編号太長,它們蠢蠢的,記不住,千山木就重新整理了一下編号。
等每支隊伍擴編到百位數,他就是大長官了。
千山依舊不想玩無生命的玩具。
六年級的時候,他抽了空就去醫院。
加納子有時候會懷念地給他說:“别看他現在是個排球教練,以前他都當不上正選隊員,隻能坐在冷闆凳上看着他們打比賽。”
“義隆雖然沒有什麼天賦,但他很努力哦,所以對訓練的要求總是很嚴格。”
加納子有時候也會問他喜不喜歡打排球,千山每次都回答不出來。
如果說這是一件工作,他當然可以完成。如果将其界定為“喜好”,就有待斟酌了。
加納子因為遺傳病去世,舉行葬禮的時候,長谷義隆匆匆露了一面,就趕車去了東京的體育館。
他說:作為教練,最起碼不能因為私事,影響了學生重要的比賽。
人類總是身不由己、不由自主,他卻可以完全控制所有。
悲傷的時候,應該掉眼淚的。
于是人們望見那個孩子哭泣,他們想着:原來那個怪小孩也有心啊。
嘴上又說:“真可憐,聽說不是親生的呢。”
“姓氏一直沒改,應該會被送回福利院吧?”
沒有父母的小孩,應該去福利院的。據說,那裡都是些和他“一樣”的小孩子。千山木信了。
他打球越來越菜,長谷義隆就越失望。
心理醫生也委婉地告訴長谷,“這個年紀的小孩,心靈都很脆弱。”
“不過你家孩子,比較有自己的想法。”
千山木靠在牆上想,你也有超能力嗎?
磕磕碰碰又玩了一年多的球。
“再婚也沒關系,我可以去福利院。”
他終于能提起一大包行李,留下鑰匙,關上了家門離開。
千山木還有一份不動産在宮城縣,包袱款款抵達聯系好的福利院那天,整個院的小孩都出來瞧大齡孤兒。
他掃視了一圈,隻閃過一個念頭,他們和他“一樣”的地方在哪裡呢?
仿生人和人類,隻有外表相似吧?
大意了,要閃。
不及他腿高的小孩吸着鼻涕突然被人推過來,抓住他褲子,傻兮兮地擡頭笑着說:“哥哥,不要傷心,這裡的哥哥姐姐都很好哒!”
千山木默了一會,抱起他胳膊又放下,終究沒有轉頭就走。
高矮胖瘦都不同的一群小孩,住在同一建築裡一起生活。這對他來說,就像是騎士訓練營,熟悉跟回了家一樣。
“你好輕啊。”他彎腰給四五歲的小孩說,“有好好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