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婠眼眶酸澀緊緊咬着下唇,努力壓抑着心裡翻滾的委屈。
我沒有……
手指蜷縮,想要從那人懷裡掙脫出來。趙翊卻像是洞察了她的意圖,先一步松開了手。
那萦繞在她鼻息間的冷杉木香也随之散去了。
天邊灰蒙,烏雲壓頂。
他身着玄色錦袍,身姿挺拔,臨風而立,宛若畫中仙人。風華絕代,就連那滿樹絢爛豔麗的石榴花都黯然失色,成為不起眼的陪襯。
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相貌是真的好看,世間難得一見。簡直是長在了她的心坎裡。
可惜,這樣看着光風霁月的一個人,心腸卻是黑的。也許就像書上說的:世間至美之物,往往藏着緻命的毒。
趙翊眼皮輕掀,目光虛虛地投過來,那雙清冷的黑眸像是能穿透人心。
林婠心中一凜,暗暗掐緊掌心,強作鎮定地移開視線,望向遠方。
天邊一團濃墨一般的黑雲裡幽藍的光閃爍幾下,隐隐傳來雷聲轟鳴。
暴風雨就要來了!
林婠沒有看到,在她移開視線的一瞬間。趙翊狹長的瑞鳳眼微眯,眸底有陰冷的暗流在湧動。
他指尖輕點了下腕間的念珠,須臾,眸底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平淡。
兩人一高一矮,靜靜地站在石榴樹下,衣袂随風輕揚,玄色與绯紅交織。身後的石榴花,像一個個頑皮的小燈籠在綠葉叢裡忽隐忽現。
遠遠看着仿若一副溫馨美好的畫卷。
至少在匆忙趕來的林家三叔眼裡是這樣的。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家兄在戲樓設有家宴,可否請太子殿下移步一聚。”林三叔說的是家宴,這是一種試探。
趙翊眸光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阖首。
見趙翊心情似不錯,随着林三叔一道來的林家兒郎們也都大着膽子上前,一一拜見。
林婠安靜地退到一邊,見趙翊被叔伯堂哥們圍住了。忙矮着身子,拉着胭脂蹑手蹑腳地穿過石榴樹林,跑了。
趙翊目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石榴樹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卻沒有達到眼底。
“都是一家人,諸位不必拘禮。”
另一邊,兩人出了石榴樹林,又走了一會,胭脂似還有些心有餘悸,輕拍着胸口。
“剛才好危險,娘娘險些就掉湖裡了,多虧殿下救了娘娘。”
“殿下定是來接娘娘回東宮的。”胭脂高興得連蹦帶跳,比撿到銀子還開心。
相較于胭脂的開心,林婠卻是心裡沉甸甸的。其實這半個月來,她已經看清了一些事,就算趙翊不來,她也會被逼着回去東宮。
隻因——
林家需要一個太子妃來穩固其顯赫地位。
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還是得等林妗回來。趙翊有了心上人,林家也有了穩固林家地位的另一個女兒。
那時,她應該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正想着,二娘子吳氏疾步走來,言語間帶着幾分急切興奮。
“婠姐兒,你怎現在才回來?太子殿下來了,正在你院子裡等你呢”
林婠腦子一懵,趙翊去了她院子?他不是與三叔他們在那……回頭,發現她不知何時已走到了閑亭之畔。
穿過那道拱門就是她的院子了。
天幕上,那一團團的黑雲已散去,雖然天還是陰沉沉的,但好似已風過天明了。
嬸嬸們亦是笑靥如花,紛紛催促。
“婠姐兒快些回去,别讓太子殿下等久了。”
“我就說嘛,太子殿下是愛重婠姐兒的。外面那些人再敢胡言亂語,我定将他們嘴都撕了去。”
“正是如此,這才半月未見,太子殿下就思念難耐,親自來接了呢。真是羨煞旁人啊。”
“還是婠姐兒有福,若是我家那位,怕是我回娘家數月,他都不曾察覺呢。”
……
若是沒有早晨的那出,林婠定會如以前那般,以為嬸嬸們說的都是真的。
林婠微皺了下眉,加快了步子,很快就将嬸嬸們的閑言碎語抛在了身後。
走到院子時,林婠又慢了下來,腳步躊躇。要不先去阿娘的院子小憩片刻,待趙翊走了再……
正想着,就見承康從屋内出來,躬身行禮:“見過太子妃。”
好吧,走不了了。
林婠清楚,承康定是得了趙翊的命令出來的。袖中手指緊了緊,抿着唇,舉步往院内走去。
趙翊不是一向不喜歡來她院子麼?就連她回門那日,她央求了他許久,他也沒有松口半分。
說起來也是夠諷刺的,她與趙翊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又成婚多年。趙翊卻沒從來踏足過她的院子。
以前她以為是他守禮自持。後來才知道,他是不喜歡她啊。
林婠一進門,就見到窗邊,端坐在案桌前的趙翊。手中攏着一卷書,另一隻手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規律地輕敲着桌面。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矜貴不凡。
聽到聲響,他輕淡地瞥來一眼。
很尋常的一眼,卻讓林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須臾間,他又将視線落回了書卷上。
林婠長長籲出一口氣,随即她又懊惱,暗恨自己沒出息。也不知道為什麼,重生後,對趙翊是愈發害怕了。
趁趙翊沒注意,林婠惡狠狠地瞪過去。然而,趙翊背後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轉頭,準确無誤地捕捉到了林婠的張牙舞爪。
林婠:“!!??”
隻覺得一口氣蓦地提上來,下不去了,像是就要高歌的雄雞被人扼住了脖頸。
趙翊黑眸微愣,随即有一層看不見的暗流淺淺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