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陣熟悉的風從她身邊掠過,她的視線裡突然出現了隻在夢裡才能見到的背影。
來人戴着口罩,穿着花裡胡哨的外套,兜帽嚴嚴實實遮住他的發型。
因為包裹得嚴實,很難看到他的臉。
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寬肩窄腰,很結實的背影,隻單手就輕松鉗制住面前男人的手。
興亦之的心髒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但他的聲音卻并不如她記憶中那般。
“敢動手?”
這人的聲音很低,語氣狠戾,還帶着她沒聽過的口音,身影微微駝背。因為動作起伏太大,她看到他的頭發。
七色彩虹斜劉海,印着經典娃娃頭的熒光綠外套,正常的運動褲和藕紫色的豆豆鞋。
潘辰安驚恐地瞪着眼,上下打量男人:藕嘞個豆,心地善良的精神小夥先生!
興亦之迅速否定腦海中微妙的可能性,把頻繁出現在她腦子裡的身影抛諸腦後,連眼神都從期待到平靜。
記憶裡他不會穿這種衣服,聲音和身形都不一樣。
興亦之隻覺得自己離譜,随便一個高個子男生都能讓她想起他。
中年男人見來者比他更高更張揚,瞬間沒了氣勢:“您是?”
“業主。”他淡淡回應,嘴上罵罵咧咧着蹩腳的普通話,“俺就在附近,再敢動手我辣椒水噴你!”
精神小夥轉過身,瞥一眼身後垂眸失神的女孩,興亦之對他彎彎唇角:“謝謝。”
隻見小夥雙手插兜,搖頭晃腦地踩着豆豆鞋揚長而去。
某個小巷裡,男人挺直脊背,摘掉口罩和頭上五彩斑斓的假發,露出與遠處最高建築上的電子屏幕中一樣的臉,低聲唾罵自己一句:“真夠賤的。”
之後他嫌惡地脫掉綠到發光的外套,拎在手上揚長而去。
一直等到物業下班時間,小潘扛攝影機的肩膀發酸,她們也沒能見到任何物業的高層人員。
人性如此,無從追究。
沒辦法,她們隻能打道回府。
興亦之不知該如何安慰陳女士,隻道:“我們的記者後續會跟您一起,節哀。”
道了别,二人返程。
倆人坐在采訪車後座,興亦之擡手幫小潘捏肩膀:“還好嗎?”
潘辰安靠在她的肩膀處,忍受着身體的疼痛,默默歎氣:“不太好…”
原本職場明槍暗箭防不勝防,但興亦之是小潘唯一不設防、可以有話直說的同事,她最喜歡興亦之沒什麼壞心思又有大局觀的模樣。
超贊。
“睡會兒吧,到站還要很久。”興亦之看向窗外閃爍的燈光,不斷彙成一道道彩色的線。
小潘靠在她的肩上,後知後覺有些困,低聲問:“亦之姐,老規矩?”
她們每次湊巧被分到一組出外采,結束工作後都會一起吃個飯。
興亦之無奈:“今天不行,我請假了。”
潘辰安瞬間坐直:“什麼事?嚴不嚴重?我能不能幫到你?”
盡管小潘是個粗線條的人,也知道興亦之工作勤勤懇懇,從不請假。
她第一次請假,恐怕是遇到了難題。
小潘的本能反應令興亦之心頭一暖,她答:“沒事兒,我參加婚禮。”
“好吧…”
興亦之在最近的地鐵站下了車,她運氣不錯,剛下車就打到一輛出租車。
“到哪兒?”
她報了地址:“東譚市中心的喜道婚宴酒店。”
如今是興亦之從英國留學歸來的第三年,工作穩定,她在東譚電視台的早間新聞《曉知天下》做記者。
工作以來第一次請假,是要參加一場重要的婚禮。
丁夢——她的表姐結婚了。
出國留學到現在,興亦之沒回過家,丁夢是她唯一保持聯絡的親人。
正值晚高峰,堵了很久的車才到達目的地。
興亦之來到丁夢給她發送位置的“化妝間302”門口,聽到屋裡傳來一陣嬉笑聲。
她擡手輕輕敲門,屋内卻極為反常地瞬間安靜。
興亦之怕走錯,擡手加大力度又敲了兩下門闆:“有人嗎?我是明天婚禮的伴娘。”
沒人回應。
興亦之昂着頭,比對了門牌号和手機中的地址别無二緻,再三确定沒走錯才試圖開門。
但由于房門被反鎖,她沒能打開。
她穿着長款白色羽絨服,戴着一頂小熊毛絨帽,腳踩一雙駝色雪地靴,一張臉不施粉黛卻足夠明豔。
來得匆忙,她的記者證還挂在脖子上。
此刻她正彎着腰把耳朵貼在門上,動作略顯滑稽:“哈喽?”
屋裡響起有些熟悉的男聲,略帶急躁,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他媽到底去不去?”
緊接着她就聽到一陣趔趄的腳步聲,下一秒門被迅速打開。
興亦之沒有防備,失去支撐險些向前撲倒。
她扶住門框,卻在擡眼的瞬間愣在原地,眼圈也不受控制地泛紅,手指的骨節捏到發白。
開門的男人身材颀長,瞳仁漆黑,五官棱角分明。幾年不見,他一張臉完全褪去青澀,輪廓比以前更加堅毅。
在興亦之幾個小時前的噩夢裡,被她嘎掉的那個出現在市中心最大電子屏幕上的男人——
一米九冰山前任,出現了。
他穿着黑色西裝,以他的氣質該是淩厲的帥氣,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卻帶着許許多多她看不透的缱绻情緒,獨獨沒有恨。
片刻後,那眼神轉換成淡漠,和夢裡時他看自己的目光重疊。
興亦之的心髒莫名一陣抽痛。
榮钰銘——她的前男友,竟然西裝革履地出現在她表姐的婚禮上,甚至胸前還戴着一朵小紅花。
對興亦之來說,比起重逢時複雜交織的心酸和喜悅,更多的是肉眼可見的慌張。
她意識回籠,滿臉震驚地擡手指着他:“你…你跟我表姐?結…”
難道他為了報複自己,跟她的表姐搞到一起了?!
興亦之的心髒跳得更快,她感到一陣頭痛。
以榮钰銘的性格,說不定真的會幹出這種荒唐事…
榮钰銘看她一副天塌了般的表情,瞬間明白她的想法,他眉心一跳:美女,你的想象力豐富到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