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麗表情苦澀地點了點頭,再開口時語氣沉滞:“當時我确實想着要把萌萌帶走和我一起生活的,萌萌爸爸重男輕女,對她也不大好,把她一個人丢在何家我不放心。”
“那為什麼……”蘇酥不由停頓了一下,既然是這樣的話,她想問為什麼最後還是把何萌萌丢下了。
“我比誰都想把萌萌帶走,但後來我發現實際上要實現這件事很難,比我想象的要難得多。”季曉麗的臉龐溢滿了悲傷,眼眶中淚花閃爍,她擡起頭使勁把眼淚給憋回去。
“都說理想豐滿,現實骨感。我娘家是外省的,自從我嫁來淮省就再也沒聯系過了。我一個離婚的外地女人,沒車沒錢沒房,連最基本的生活問題都難解決,要什麼沒什麼,拿什麼養小孩呢?”回憶到往日的艱難,一連串的淚珠終于從眼中滑下,她随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晶瑩,語氣哽咽。
“我想着,何家家底殷實,至少吃得飽穿得暖,萌萌待在何家肯定沒有跟着我吃苦。她爸爸雖然不看重她,但到底是他的血脈,上頭還有萌萌奶奶看着,她奶奶疼孩子,不會短了她的吃喝的。我舍不得也做不到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讓孩子跟着我一起吃苦……我已經是一個失敗的妻子了,我不能再成為一個失敗的媽媽……”
“開庭前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夜,最後在法庭上還是主動把萌萌的撫養權讓了出去,隻拿了她爸爸出軌賠給我的三萬塊精神損失費和賠償費……”
三萬塊精神損失費和賠償費?
“等等,季阿姨,您等等。”一直安靜地傾聽着的蘇酥卻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她眨着眼睛,表情訝異又疑惑。
“您剛剛說那三萬塊錢是萌萌爸爸出軌給你的精神損失費和賠償費?”
季曉麗嗓子還有些沙啞,雖然不解蘇酥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紅着眼睛點頭:“是麗安縣人民法院的判決結果,這已經是我當時能得到盡可能多的補償了,畢竟當時證據也不是很充足,想要讓對方淨身出戶也還是有點難度的……”
蘇酥卻再次不客氣地打斷了季曉麗的話,盯着她的眼睛,語氣意味不明,“可是萌萌之前跟我說您是用她的撫養權做交換才換來那三萬塊錢。”
季曉麗聞言身體一顫,淚痕未幹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誰跟她說的這話?我根本就沒有跟他們何家人争過萌萌的撫養權,更沒有借此賺過一分錢!”
聞言蘇酥莫名松了一口氣,看季阿姨這表現應該确實沒有做過這件事。
她攤攤手,表情無奈又同情:“她說是她爸爸那邊的親戚閑聊的時候說的,估計萌萌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對您有心結的。”
“個殺千刀的,竟然在萌萌身邊亂說話,昧着良心亂造謠的人生個兒子沒屁.眼,我季曉麗敢對天發誓……”季曉麗氣得瞪起眼睛,胸口不斷起伏,忍不住用髒話喋喋不休地罵起人。
直到她無意中掃到蘇酥尴尬的表情才戛然停了下來,自知失言。自己也是昏了頭了,竟然在孩子面前說這麼髒的話。
季曉麗在心裡呸了自己一口,雖然怒氣未消,但還是把未出口的髒話憋了回去,生硬地轉了口風。
“剛離婚的那段日子很不好過,萌萌爸爸給的三萬塊我全都投到服裝店的生意上了,開店一開始投入的成本高,光是進貨和店鋪裝修就已經把錢花得差不多了,根本沒有閑錢幹别的事情。”
她微微歎了口氣,眼神悠遠綿長,仿佛陷入了回憶當中,“當時我每天三頓隻吃一頓饅頭,就連店鋪租金也是跟房東賒賬的。我真的很慶幸自己做了正确的決定,沒有把萌萌帶走跟我過這樣的苦日子……”
“所幸後來幾年,服裝店的生意終于慢慢有了點起色,我再也不用跟房東賒賬,一天也能夠吃上三頓。”她苦笑,“但是收入還是不穩定,有時候一天就能賺上三四百塊,但有時候一個月連三四十都賺不到,最差的一年,我虧了整整兩萬塊錢。這種情況下,我怎麼敢讓萌萌跟着我一起生活。”
“所以您才會整整四年都沒有去看她?”她強調了“整整四年”的重音。
蘇酥這話其實問得有點尖銳了,主要是她實在忍不住聯想到整整十年都沒聯系過她的周小勤。
總是說自己很忙,自己有苦衷,有各種各樣迫不得已的理由,可是這麼多年了抽出幾天看看女兒的時間都沒空嗎?
“我去看過她。”季曉麗卻沒有在意她有些沖的話音,隻是用平淡無瀾的語氣叙述着,“這四年來,除了我剛離婚最忙的兩個月,我每個星期都會偷偷去看她。”
“我想知道她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學校裡有沒有同學因為她沒有媽媽欺負她。”
聞言,蘇酥方才還如吃了火藥般的語氣瞬間啞火,她有些迷惑又有些無措地眨巴着眼睛,“那您……”
“萌萌奶奶怕我想把萌萌帶走,不喜歡萌萌和我見面,那個時候萌萌又小,心思淺,有什麼事兒根本瞞不住人,我索性也就沒告訴過她我來看過她,隻是自己躲在暗處偷偷看她幾眼。”
她歎了口氣,拳頭攥得緊緊的,“我知道萌萌對我有怨氣,但是我當時是真的沒辦法了。”
四年都沒有露面,現在卻頻繁地出現在萌萌面前。蘇酥心裡一動,問道:“阿姨,那您現在是打算把萌萌的撫養權要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