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戶口遷到媽媽名下後,何萌萌也順理成章地從家裡搬了出來。
隻不過因為季曉麗清茗社區那套房子離學校太遠,所以何萌萌仍然維持着寄宿生的身份,并沒有改成走讀。
這天晚自習放學,蘇酥和何萌萌一邊走一邊漫無目的地聊着彼此最近的生活。
何萌萌拉着書包帶子,煩悶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我本來是想改姓的,反正我爸對我沒感情,我對他也沒感情,姓不姓何也無所謂。”
“為什麼沒改,你爸爸不同意嗎?”蘇酥關心。
“唉,不是,他有什麼資格不同意,我戶口都不在他們家了。”何萌萌搖搖頭,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是我媽不同意。”
她蹙着眉,扳着手指開始數,“什麼改了名字自己不習慣啊,學生檔案要變動很麻煩啊,還有什麼身邊的同學會好奇為什麼會改名之類的……哎呀,反正她理由一大堆,就是不讓我改名。”
“可是我看季阿姨說的也有道理啊,這麼比起來确實不改名字會更好一點,實在不行你就高中再改名嘛。”
“話是這麼說,但是……”
看她還是一副苦着臉的樣子,蘇酥皺着鼻子笑她:“好了啦,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還想有人這麼管着我呢,季阿姨肯這麼為你着想,你就偷着樂吧。”
雖然是帶着玩笑話說出來的,但何萌萌還是愣了愣,她是略微知道點蘇酥家裡情況的——她爸媽也離婚了,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要她,蘇酥這幾年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
抱怨的時候沒想太多,順口一秃噜就出來了,說的話也沒怎麼過腦子。但站在蘇酥的角度上想想簡直就像是故意炫耀了。
何萌萌都想打剛剛亂說話的自己一嘴巴了,死嘴,讓你說那麼快!
她懷着淡淡的歉疚拉拉蘇酥的手,卻又不想讓蘇酥想起傷心事,于是面上作出嗔怒的模樣:“好啊你,前幾天剛認的幹媽就已經不算數了是吧,還說我飽漢不知餓漢饑呢,難不成你幹媽不疼你?你這麼說我可要跟你幹媽告狀了啊!”
“嘶。”蘇酥開始牙疼了。
季阿姨确實對她很好,想到上次吃飯時碗裡堆得高高的肉,胃裡熟悉的飽漲感似乎又浮現了上來。當然,吃完那一頓然後瘋狂鍛煉後肌肉酸痛的感覺也一并湧了過來。
記憶複蘇,蘇酥嗚一聲抱住何萌萌,挂在她身上不斷讨饒,試圖萌混過關。
“好姐姐,你放過我吧,是我剛剛說錯了。我沒有沒人管,幹媽可疼我,對我可好了,你就行行好,别告訴她了成嗎?”不然蘇酥不敢想象,下次再見面吃飯的時候自己碗裡又會多出多少高熱量的肉類食物。
蘇酥在她身上小貓似的輕蹭了兩下,何萌萌才輕哼了一聲,“看你态度良好,這次先放你一馬,下次可不會饒過你。”
“沒有下次了!我發四!”蘇酥很狗腿。
“嘁,不信。”
話雖這麼說,不過無意間觸及朋友的傷疤還是讓她有些愧疚,何萌萌再沒有提改姓的事情,而是不着痕迹地轉移了話題。
“哦,對了,忘跟你說了,我上次回家的時候看到你同桌了。”
“嗯?”,何萌萌這話題轉得太快,蘇酥雖然有點懵,還是捧場地接了下去,“你是說陳金?”
她問:“他怎麼了?”
可以說她成績現在提升這麼大,自然也少不了陳金的功勞——到現在蘇酥還時不時地扔個小紙條過去問他題目呢。
現在在何萌萌口裡倏然聽到他的名字,蘇酥自然忍不住好奇地豎起耳朵,打聽幾句。
何萌萌摸了摸鼻子,有種小學時偷偷說同學小話的感覺,還怪讓人不習慣的。
雖然這樣總感覺不太好,但,誰讓她要轉移話題呢,她絞盡腦汁也隻想到最近回家的時候碰到了陳金。
陳同學,隻能先對不起你了。何萌萌在心裡給他默默道了個歉。
她緩緩說道:“從學校回我家的時候不是會經過廢品回收站嗎,然後我就看到陳金拎着一個很大很大的蛇皮袋進去了,我當時盯着他看了幾秒,但是他沒看見我。”
“路上我媽就問我是不是我同學,我說是的,然後我媽就說她每個星期都能看見他來廢品回收站。她還跟廢品回收站的老闆聊過天,他家裡好像還挺困難的,他很小的時候就經常撿瓶子過來賣了。”
蘇酥驚訝地啊了一聲,“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何萌萌面色沉重地點點頭,繼續說,“聽說他爸爸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抛棄陳金和他媽走了,這些年都是他媽媽賣糖葫蘆掙錢養家,他偶爾也幫忙賣一些廢品,以前都是一兩個月來一次,自從上初中之後就變成每個星期來一次了。”
蘇酥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忽略掉的同桌洗得泛白的衣服,變形的領口,微微開膠的鞋和那個吃得幹幹淨淨的三色杯,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
教學樓到學生宿舍和學校大門可以共走的一段路很快就結束了,蘇酥和何萌萌到了岔路口不得不分頭走,兩人互相道别。
何萌萌因為剛說了别人隐私有點心虛,分别前還面色赧然地囑咐她:“這些話我隻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要跟别人說啊。”
*
蘇酥和陳金關系不錯,她回家的路上都還在想何萌萌跟她說的話。
陳金媽媽如果隻靠賣糖葫蘆再賺錢也有底,而陳金撿瓶子也賣不了多少錢,估計也就夠母子兩人将将維持生計。
窮人家的孩子活着有多難她上輩子已經清楚地體會過了,更别提在她印象裡陳金後來還上了縣中,學費支出又是一大筆錢。
蘇酥這輩子有幸重生,靠着寫作賺了錢生活才漸漸好轉,不然她估計比陳金還要慘。
不過畢竟是同桌,對方還幫過她很多忙,蘇酥也很想能為他做點什麼。要是能給陳金介紹一份工作就好了。
夜色黑濃,年久失修的路燈閃着昏黃微弱的光芒,蘇酥一邊想着一邊往校門口走,心思沒放在眼前的路上,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人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