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别年到底有一些害怕,小腿微不可察打着顫,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學着段滄玠下馬的姿勢往他懷裡跳。
一股清冽的蓮香充斥周身,陸别年隻感覺腦袋裡的血液都凝固了。
“接住了。”段滄玠露出一抹笑容,兩臂牢牢将陸别年接住,似乎這個動作很熟,做過千萬次。
見陸别年睜開眼像是愣怔了,段滄玠料想他也許是吓到了。
小孩子恐高也正常。
“如何,學會了嗎?”他将陸别年放下來,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問道。
陸别年試探地點點頭:“大概清楚了。師尊日後還能再教我兩遍嗎?”
再教兩遍,因為事不過三。
陸别年剛剛不是恐高吓呆的,是真的被段滄玠接住之後的受寵若驚。
段滄玠哪裡知道陸别年想的那些,滿不在乎地點頭答應了。
在城口馬概租了個棚位停馬,段滄玠帶着陸别年慢悠悠進城。
城裡的行人除了和家人朋友出來逛街購物的,還有吃飯的、看表演的。段滄玠老早就預定了寶膳樓一艘畫舫,根本不着急。
“不知道你上山前是怎麼過節的,我也沒有經驗,你就看着買吧。”段滄玠遞給陸别年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壕氣道。
他也是下山才意識到,他很有錢。
且不說他是段家大少爺這層身份,光憑他是藥修和陣修這兩點,接單賺的錢就夠花好幾輩子了。怪不得聶泯懷等人一門心思讓他做下代檄光山掌門人。
自從段滄玠入門後開始繳納個人所得稅,檄光山在懸金門面前的腰杆再也沒折過,沈涑淵的工作壓力也直線下降。檄光山不僅一口氣還清欠了懸金門百來年的外債,還徹底擺脫貧困集體奔小康。
段滄玠就是檄光山的财神爺啊!
“謝謝師……小叔。”陸别年在段滄玠的眼神示意下不自然地改口,“不過我也沒有過過節。不勞小叔破費。”說着就要把錢袋還給段滄玠。
段滄玠打量他片刻,眼神清澈不閃躲,腰背挺直影子正,這孩子是真的不愛财。
好養活。段滄玠兀自在心中給陸别年再貼一頁标簽。
“那就當是小叔給的紅包吧。”段滄玠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來的理由,尤其是送給陸别年的。
廢話,他若不接,這個好感還怎麼刷?
“小叔今天帶我出來究竟準備買些什麼?我記得之前出來買過一次,再加上安河王送的禮物,家裡已經不缺東西了。”陸别年少得可憐的安全感開始作祟。
他覺得段滄玠今天怪怪的。光帶他一個人出來就夠怪了,還教他騎馬,送他錢。對他格外地好。
陸别年越想越不對勁,最後得出一個驚心的結論:師尊不要他了!想趁亂把他丢到街上悄悄走掉!之所以對他這麼好是良心有愧,在做最後的補償!
“啊,是麼。”段滄玠沒想到這孩子記性那麼好,一時腦袋打鐵,不自然地撓了撓頭。
記性好且勤儉持家,加分!
陸别年按兵不動,實則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測,内心大為惶恐:師尊他心虛了!他果然不是為了買東西,是為了抛棄自己!
“那先去買個兔子燈吧。”段滄玠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喜歡些什麼,想起那天盛惜歲感興趣的東西,索性都給陸别年挨着買一遍。
還是小姑娘好挑禮物。段滄玠又沒忍住神遊想到了段殊月。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之前穿進鏡世界他都沒覺得有什麼,今天臨近元旦,還真就格外想念妹妹。
“小叔……”陸别年看着街上逐漸增加的人流,更加笃定段滄玠是想把他丢在哪兒趁亂消失,“可不可以帶上我。”
段滄玠疑惑不已。他好像沒說類似于“我買一個兔子燈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的話吧?
“你不跟着我還跟着誰?”段滄玠面色恬淡,揣在廣袖内的手伸出來往旁邊一撈,就把陸别年的小手牽住,“走吧。”
陸别年松了口氣,手裡實打實的溫度讓他安了不少心。
段滄玠逛得腳開始發酸,扭頭瞥一眼被自己打扮得像棵小聖誕樹的陸别年,又心滿又意足:“餓了麼?”
陸别年拿不準段滄玠的态度,剛想說不餓,肚子就出來拆台了:“咕——”
“噗嗤。”段滄玠沒忍住,笑得眉眼彎彎。
陸别年臉比手裡拿着的糖葫蘆還要紅,嘴巴抿得更緊了。
“那就去寶膳樓吃飯。”段滄玠及時收住表情,若無其事地牽着陸别年往畫舫走。
楓河寬闊,兩岸設有紅漆木圍欄,欄上纏滿楓葉狀彩燈,不同屬性的靈力泛着光在燈中穩定流轉。楓河流速極慢,河面的畫舫随着流水緩緩行進。燈影交錯,流光溢彩,繁星映水,美不勝收。
有的畫舫和楓河周圍花樓傳來歌妓、樂妓唱曲彈曲的柔婉之音,與街上喧嚣人聲、喧天鑼鼓鞭炮聲彙成一股帶着炒糖糕甜香的煙火氣,共同為迎接元旦渲染人間的色彩。
段滄玠和陸别年師徒二人端坐畫舫内,舫外的歌聲透過珠簾紗帷毫無阻隔地傳入。段滄玠記得今夜還有上京特色的太平樂表演。
從東門一路舞到西門,途中經過楓河中遊的尺素橋,在橋上上演一出精彩的“奪彩”。
彩是綴滿流蘇的彩色繡球,奪彩便是多方“獅子”在尺素橋上争奪繡球。
段滄玠為了能帶陸别年欣賞到這個節目,特地定了個帶頂台的畫舫。屆時表演開始,他們便登頂看熱鬧。
寶膳樓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段滄玠看了食指大動。陸别年不似他,看起來并沒有太大的興緻。
段滄玠基本上不說話,陸别年從小教養要求他食不言寝不語。好在周邊熱鬧得很,他二人不說話,氣氛也不會變得尴尬。
原處的鑼鼓聲伴随人們的喝彩驚呼漸近,段滄玠了然是舞獅隊要上橋了。
于是他吃掉最後一個雪玉流心黏糕,用陳茶漱口後慢條斯理地拿起帕子擦嘴。
“師尊,我們要回去了嗎?”陸别年老早就吃完在一邊乖巧坐等。段滄玠那一系列操作也是跟着陸别年現炒現賣偷偷學的。
“不急,咱們還要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