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歸途抿着唇，神情有些複雜。

他的目光劃過少年精緻的鼻梁，一路向下，落在了那血色淺淡的唇上。

傳聞中的魔尊陰狠可怖，可眼前的楚風臨卻好似人畜無害，隻是個蒼白脆弱的美少年。

即便憔悴虛弱到這般地步，少年的容貌仍舊隽秀不減，有種别樣觸動人心的味道。

謝歸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内心已經波濤洶湧。

他曾以為永遠失去了的師弟……竟然也回來了。

現在的楚風臨隻是他北鬥劍派的一個小弟子，并不是什麼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魔尊。

師弟連他的手都沒摸過，他們之間清清白白，一切都如最初那樣美好。

謝歸途微微勾起唇角，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眼梢眉角皆泛起了笑意。

真好，真好。

上天竟然給了他重來的機會！一切都還能挽回！

謝歸途輕輕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少年那隻垂落在床沿的左手。少年的掌心纏了紗布，修長的五指自然下垂，指間血迹未幹。

在謝歸途的印象裡，師弟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握劍的樣子很漂亮。

可現在，這隻原本幹幹淨淨的手上卻染着血污。

夢境和現實逐漸交彙。謝歸途低着頭，默不作聲地為他擦拭起來，試圖把他手上沾染的血污擦幹淨。

但是……真的能擦幹淨嗎。

謝歸途垂眸看着他的師弟。良久，他才發出了一聲歎息。

前世，他在九霄城的經曆被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或許是為了突出他的英雄氣概，呼應他就是“救世之人”的預言，人們總是把那件事形容的很輕松。

但事實上，隻有謝歸途自己清楚，當時的情況根本并不像坊間講述的那麼痛快。

九霄塔是太阿宮建的一座鎮邪塔，裡鎮壓着大量危險的邪物。

時值須彌山召開盛會，太阿宮的長老和高階弟子們都不在太阿宮中。趁着此時防守薄弱，一批魔族偷偷潛入了九霄城，試圖破開九霄塔的封印。

不論他如何少年英才，彼時的謝歸途不過是元嬰期的修為，難以抵禦衆多的魔族，險些命喪于此。

若非楚風臨察覺到不對勁，執意前來尋他，他恐怕真的就要死在這九霄城了。

“妄行。”看着眼前為自己而身受重傷的少年，謝歸途心中酸楚，顫抖地伸出手去，輕輕撫上了那人的臉頰。

……至少。

謝歸途心想，至少那時候的楚風臨，還是很重視他這個師兄的。

他用自己的掌心感受着少年臉頰的溫度，生怕這場來之不易的夢破碎。可當謝歸途的手落到了少年的頸側，他忽然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謝歸途的目光陡然嚴峻了幾分，連忙拉開了楚風臨的衣領——

數道黑色的怪異咒紋，從少年的胸膛蔓延開來，幾乎蔓延到了頸側蔓延。

“這是……”

看着這邪氣橫生的紋路，謝歸途的臉色頓時一變，難以置信地望向了楚風臨——

他還以為，楚風臨入魔會是叛出師門以後的事。

可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年，俨然已經有了入魔的迹象！

怎麼會……原來，從那時候就……

謝歸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如此看來，楚風臨昏迷不醒的原因，根本不是中了屍毒。

楚風臨在入魔的初期，很少表現出異常，就連長老們都沒有發現，還以為他隻不過是中了屍毒。

謝歸途有點無力地閉了閉眼睛。

前世的他太過年輕，竟然對此也毫無察覺。

當時的楚風臨隻有悟道期的修為，卻能在危急之下殺死衆多邪物，救他脫困，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世間何來那麼多的巧合？

“妄行……”

謝歸途的臉色沉了下了，嘗試着喊他。

楚風臨沒有回應。

謝歸途俯下身，把臉湊到他面前，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試圖喚醒他：“妄行，醒醒。”

楚風臨意識模糊，依然沒有回應。

謝歸途一陣揪心。原本撐在身側的手攥着錦被，逐漸收攏，捏成了拳。

現在看來，楚風臨之所以入魔，竟可能和他自己也脫不開關系。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