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這種話,愣了愣,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陶碗,坐直了,定定地望着他。
要說點什麼。開心還是不開心。她腦子有些空,喉嚨堵住,要此間再度落回甯靜。
“那些狼牙,我拿來給你做一串項鍊吧。東西是好東西,就是不能入藥,想來也賣不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心岔開話題。
她邊說邊放下手裡的陶碗,擱在手邊,而後轉身去自己的那堆寶物裡撿東西,仔仔細細地撿,把散落在角落裡的小顆的狼牙捏出來,捏進手心,再算,一二三四五。其實她方才已經來回算了好幾遍了,心裡清楚,一共九顆。但她還是要再算一遍,給自己找點事,好躲開趙野那炙熱的目光。
“我才不要。”他看了那些東西,滿嘴的嫌棄,撇撇嘴道,“手下敗将的東西帶身上幹嘛,又不是領頭狼的狼牙,一看那缺口就知道是來自幾隻牙都沒長齊的小崽兒的,晦氣。”
趙野不稀罕這些東西,将禮服收好後,起身徑直走過來,霸道地把她的手掌合上,随意道,“哪有賣不出去的,我小時候專門撿這玩意兒下山賣,一顆至少五百。”他以為章絮不懂行情,補充,“你要是信我,我明兒就拿去幫你賣了,肯定不少你。”
她搖着頭,把手抽回來,不答應,倔強道,“你小時候都過去多久了。我就沒聽過有人收這東西……”女人哪兒知道他聽不懂自己的意思,又不好意思直說,是因為心裡有些高興才想把這東西送他,于是硬着頭皮辯解道,“那本來就是要把手下敗将的東西帶身上。如果你都打不過它,輸了,現在在我手上放着的不就是你的牙了。”
他一聽,心想,好像是這麼個理兒。
“而且,我覺得你帶這個東西會很有……”章絮覺得那詞說起來太惹火,于是頓了頓,站起身,捏着一顆往他鎖骨上比了下,紅着臉道,“很有獸性。”
尋常人嘛,一聽媳婦誇自己像猛獸,多半覺得她在罵自己殘暴、兇狠。可他又不是尋常人,這一聽,忽然高興了,覺得媳婦誇自己猛,就連那小崽子的幼齒也能看順眼了,便開心地慷慨道,“那這些夠麼,不夠我再去給你找些來。”
她聽了,以為他要去殺狼,連忙搖頭,收回手,答,“不夠我就去地上随便撿兩塊好看的石頭。”
“行,你自己看着辦。”他點頭,也不挑,彎身拿起那陶碗再次塞進她手裡,“好了,先吃飯,剩下的吃完飯再說。”
——
因為他們不準備在這裡久留。趙野跟她說,隻要她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發。所以章絮沒休息兩天就着手收拾起出遠門的行囊。
出過遠門的人都清楚,路途遙遠,最要緊的就是錢,沒有錢,寸步難行。
章絮雖沒經驗,但不笨,想起從前在家為杜哥收拾行囊的場景,又記起母親為兄長準備的盤纏,花了半晚上,對着火光在衣襟内縫了個小口袋,要把那些貴重的金飾都藏進去,以備不時之需。
可正當她收拾完最後一個針腳,想起自己還差了來月事時要用的草木灰,打算找個小鏟往火堆下挖些出來時,就對上了趙野打量自己的眼神。
他可清閑,他那包袱到這會兒還都是張皮,不禁要她好奇,“你怎麼還不收拾?”
他隻關心火上烤的那兩串野豬肉,和半刻前丢進火堆裡的兩三個小甘薯。
“我沒什麼好帶的。”趙野撥弄了下火堆,理所當然,“從河西回來隻穿着這身衣服,帶了幾張錢莊開的銀票。倒是你,一路上什麼都缺,覺得要緊的就多備點。”
那是自然,不出門還不覺得,她一想到路上什麼都沒有,心裡可緊張。昨日還拖着他一同下山買了女兒家必要的梳子,銅鏡,脂粉和換洗的貼身衣物。
這還不夠,她知道自己胃口不好,吃不來大肉和生冷,沒法兒跟他那樣随手從樹上摘個果子就放嘴裡吃,所以光是口糧,粟和馕,就備了二十斤(漢代一斤=248克)。
有了粟,就得有甗。章絮算着兩人的分量,決定今晚上用好面前的鐵甗,明兒一早找個山溪洗幹淨帶上。
有甗就要有碗、箸、勺。她一合計,又起身去石櫃裡取了兩人份的用具。再問他,“火絨你帶夠了麼?萬一路上沒火。”
趙野覺得她着急的樣子可愛,但不打算縱容她,直言,“我會生火,我身上也帶了匕首,缺什麼咱們可以路上看到了再砍了樹來做,或者到路過的店家那裡買。娘子,按照你這麼個法子,萬一路上碰見雨,是不是還得一人備一套蓑衣。”
說到雨。她應了一聲,“對!怎麼沒想起來會下雨,我得再去買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