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說話很輕。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他中氣足,嗓門大,可以隔着山喊話。可眼下,是輕的,神色複雜,想看又不敢看她,怕她疼得要哭,又怕她疼了不哭。
女人還坐在地上,沒法兒動,傷口不見好,還在出血,得先把傷口處理好才行。
“傷得……傷得很重麼?”章絮按照他的囑咐從包袱裡摸濕火絨出來,吹亮。說到這裡,我想她應該是太緊張太害怕了,才會忘記趙野随身帶着火。
他沒接話,盤腿坐了下來,與她對坐,而後将她那隻鮮紅色的小腳放在自己的小腿肉上,對着微弱的火光,仔細觀察。
“能動麼?我捏你腳趾你有感覺麼?”男人的手指在她如黃豆一般的趾頭上來回摩挲,捏完又擡頭看她的反應。
不捏還好,一捏她就憋不住了,坐在那裡嘩嘩地掉眼淚。和剛才不同,她剛才沒安全感,一定要哭出聲來才能給自己助威打氣,這會兒不用了,安安靜靜地落淚,以淚洗面。
“我不知道……嗚嗚……我好疼。啊……你别碰我腳背,我骨頭肯定斷了。”她證據确鑿,她方才清楚地聽見有什麼東西斷裂了,發出了脆裂的聲響。
趙野盯着那口子,完全不心疼似的用手去捏去碰,直到把每根骨頭都摸明白了,才松了口氣說,“沒斷,别自己吓唬自己。就是有根血脈(血管)給那老東西咬斷了,我拿針縫上就行。”
他說的簡單,他說起來輕輕松松,說完還心急地要去她的包袱裡找針和線。這動作把她吓得不行,坐在他身前就是大哭。
“我不……嗚嗚嗚……我不要縫。”她哭完死活不肯地掙紮着要把腳縮回去。
幸好趙野眼疾手快給她摁住了。
“聽話。”男人設法哄她,“你讓我把傷口處理好了,等天亮我就去給你打野味吃,鹁鴿、山雞,想要什麼都能弄來,正好給你炖湯,補補。”
她搖頭,眼淚多的掉下來,掉他手背上,撅着嘴拒絕道,“會變醜的,醜了就沒人要了。”女人總有那麼多理由,變着花樣刁難他。
趙野還以為是什麼理由,沒想到就是美醜。美醜這種偶爾可以置身事外的東西,不足挂齒,那是吃飽了閑的的人們才會去想的事情,他趙野隻希望娘子能好好的活着,不缺胳膊少腿。
所以笃定。“不醜,再說,你穿着鞋襪别人怎麼能瞧見,這天底下,也就我知道你腳上生了塊疤。我趙野不嫌棄你。”他說完蜷着身子在她染血的腳趾上親了下,又贊賞,“我娘子的腳天下第一美。”
髒死了。那隻看起來玲珑小巧的腳丫上又有腳汗又有鮮血的,連她自己都嫌不幹淨。章絮見了,被吓到,以為他發癫,魔怔了,話都沒來得及說便趕忙用手去推他的肩,要他起來。
他傻笑着,樂得自在,輕慢地從章絮的針線包裡取出最細的那根,接着對着火光挂上女兒家常用的絲線,再徑直拿到火上炙烤。光看那模樣,就知道他常做這些事。他還體貼,知道有一言沒一語地陪她閑聊,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看地上已經有一匹死狼,那是你幹的?”語氣輕快,頗有嘉獎之意。
說到殺狼。章絮扭過頭去看那老狼。之前還沒仔細看過一眼,又瞎又盲。這會兒有機會,看見了,才發覺那是一匹大狼。這麼大的狼她也勝了,高興,真高興,眼神亮晶晶,轉回頭便着急着同他彙報自己的功績。就是炫耀,就是來顯擺的,這是她今日唯一覺得驕傲的事情,“對啊!我一個人殺的,厲害吧。”
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些什麼,臉上哭得髒兮兮,快被吓破了膽子,但就是能仰着頭誠心找他邀功,“可沒有借助你趙野的力量,是我,我章絮,一個人殺的。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我很厲害。”她用手指比了個一,再次強調。
多可愛,不是麼,他很喜歡。男人輕笑,原本擔心得要死的心髒終于能緩下來,好好聽她說幾句。
趙野弄好針線,讓她洗幹淨手配合捏住血脈斷裂的兩端,接着用所剩不多的清水沖洗她的破口,要把裡面的污物都沖出來。等準備工作做完,他便趁章絮不注意的時候開始動手縫裂口了,穿針引線,快得吓人。
要說疼,是疼的,但又沒那麼疼,細細密密的,跟螞蟻咬差不多。她就最開始那會兒覺得吓人,等縫了兩三針,傷口逐漸收住了,也就不覺得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