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流，很快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夜。

安又甯自臘月初七回魔域四方城，除了最開始的兩天見到了謝昙外，他一直到小年夜都忙活着往府邸置辦年貨，再未曾得見過謝昙。雪琅又恰好是在臘月初八回了府，于是安又甯跑前跑後置辦年貨的身影後，就墜了一條跟進跟出蹭吃蹭喝的小尾巴。

謝昙這段時間似乎也更加繁忙，安又甯多次求見不得，反而是左昊等得力下屬于栖梧堂頻繁出入。

安又甯心有失落，但他知曉維持如今平穩生活的不易，便不再前去打擾。

不過今日是小年夜。

往年小年夜過後的第二日謝昙都會出發前往魔宮，若他今日再去找謝昙，為他餞行，便不能算作打擾了罷。

安又甯一邊踮着腳貼新年桃符，一邊忍不住這樣考慮着。

底下雪琅坐在院中不遠處的石凳上，左手懷抱着一個點翠滾燈，咔吧咔吧的嗑着瓜子指揮：“诶诶，阿甯左邊！左邊再高一些！”

安又甯将左手擡高了一些，雪琅卻又說：“诶右邊又低啦！”

安又甯頭也不回的好笑道：“位置正好了小雪你就出聲，莫過了再……”

他話還未完，一隻穿着黑色手衣的大手突然從背後出現，覆上了他的右手，随他手指按住了那張桃符。

謝昙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氣息溫熱：“如此便好，不高不低。”

安又甯眼神蓦得一亮，語帶驚喜的偏過頭：“阿昙，你來啦！”

謝昙“嗯”一聲，捏了他的手指使他回身：“陪你過年。”

安又甯便笑的眼睛都彎起來，如盛滿了碎落星辰。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雪琅頓時不滿：“還有一張沒貼呢，阿甯快貼，我都聞到連召煮羊乳羹的甜味兒啦！”

安又甯失笑，謝昙從他手中抽過另一張桃符，略調整了下位置，就貼于隔扇門左壁。

雪琅歡呼一聲，立刻丢開石桌上的瓜子，抱着她半邊身子大的點翠滾燈，飛快的跑進了熙甯院耳房。

明月溶溶，高懸于空。

院中一時隻有安又甯與謝昙二人的影子，安靜垂立。

安又甯握了謝昙的手好一會兒，才壓下心頭歡喜，仰頭問道：“阿昙現下可用過晚膳，今日可曾吃了餃子,明日何時出發，可定了何人随行？”

安又甯一口氣問了許多，謝昙也隻挑了其中一件作答：“明日卯初（五點）便行。”

“那麼早啊……”安又甯怅惘，複躍然争取，“阿昙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嗎？我保證，絕不會拖你後腿！”

謝昙沉默着看向他，未置可否。

安又甯便知，謝昙已然不會在已決定的事情上浪費口舌。

安又甯識趣的打住這個話題，拉了謝昙往熙甯院内室走：“外頭冷……”

謝昙卻沒有動。

安又甯不解的看過去，謝昙似乎思忖了下才道：“赴魔宮年宴之事還有許多未曾備妥，再過一刻我便需回去。”

安又甯聽懂了他的意思，他隻是臨走前抽空過來陪自己一會兒而已，時間太短，内室不進也罷。

往年也多是如此。

安又甯習慣了渺茫希望的落空，倒也談不上很失落，他隻恨時光太短，與謝昙怎麼也待不夠。

安又甯不由得再次提出自己的祈求：“阿昙，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謝昙眉頭很快的蹙了一下，複點頭答應。

安又甯伸手抱緊了謝昙的腰，悶頭埋于謝昙寬闊肩膀下的胸膛深嗅，謝昙身上的烏沉香氣霎時無孔不入，沾染上他臉頰烏發。

安又甯側過臉頰，拿手指戳謝昙腰間的玉帶鈎：“阿昙，我舍不得你。”

謝昙沒管他的小動作，隻看了他右眼處的錫銀面具一眼，聲音仍淡淡的：“我答應過你，今歲會早些回來。”

安又甯小小聲的“嗯”了下，又抱了謝昙好一會兒才松開手。

甫一站好，他便沖謝昙伸出了手，一副大着膽子讨要的姿态。

謝昙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心，不明所以：“怎麼？”

安又甯在雪琅回來那日就已隐約知曉，謝昙今歲忙于處理比往年更複雜的局勢，尤其是還涉及到他自己原本的家門，謝昙必不會如表面一般沉靜。

往年不需他讨要，謝昙于小年夜見安又甯的第一眼就會掏出封紅，摸摸他的頭，遞與他，道一句“新歲安康”。

如今，安又甯看謝昙反應，便知他已全然忘了，便隻好大着膽子理不直氣也壯的提醒：“今歲的封紅呢？”

謝昙一時怔仲。

片刻後謝昙才緩緩道：“等魔宮回來補予你。”

安又甯的初心也并非真的想要壓祟錢，隻是想借由此事纾解一下謝昙繃緊了好一陣子的心緒，聞言也不追問，隻乖巧的點點頭。

謝昙向來說到做到，安又甯從不曾在這方面操過心。

可不曾想，今歲的封紅，他竟到死也沒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