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人明明是無力回天之相,怎如今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了他眼前?
白亦清雖是凡人之子,但他不僅不愚笨,腦子反而非常好使,他立刻就察覺出此事蹊跷。
若安又甯隻是謝昙身邊一個普通的侍衛便也罷了,可眼下他們二人關系暧昧,顯然不止如此。
他絕不可能将謝昙相讓。
既然安又甯要和他争,也就别怪他不客氣。
白亦清眼神灼灼,聲音卻極輕:“無憑無據,你怎能這麼說我呢?”
“此事謝大哥也知曉的,”他垂下眼睫,捂着心口一副無害柔弱之态,“我知曉你也喜歡謝大哥,也曾救過謝大哥,可你知道嗎?”
白亦清重新擡起眼睫,十分笃定:“謝大哥親口說過,隻愛我一人。”
他壓根就不給本就笨嘴拙舌的安又甯說話的機會,看他在自己的言語刺激下逐漸失态趨向崩潰,輕飄飄道:“我勸你在謝大哥暫且還能容忍你的時候适可而止,主動退回該有的邊界之外,如此最後多少還能落個體面。”
“哦,你可能不知道,謝大哥對你黏人的厭煩情緒已不知積攢了多久,每次來我這,都是被你煩的不行了,要不是你曾救過他……”白亦清故意要惹人多想般适時的停了停,才繼續娓娓道,“難道你最後真的想和謝大哥撕破臉皮,一拍兩散嗎?”
“你舍得嗎?——不如退而求其次。”
白亦清道:“對你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
安又甯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白亦清的話他聽懂了。
安又甯一邊在寬大的袍袖中毫無意識的用力掰着自己痙攣的手指,一邊漫無邊際的想着:阿昙愛白亦清。
安又甯心悅謝昙多年,卻也隻敢說喜歡,從不敢談及“愛”。
愛是什麼呢?
安又甯說不上來。
他隻知道,當他蘇醒于春日,第一眼——謝昙便已擁有了他。
他膽怯謹慎,從不敢宣之于口,怕謝昙覺得他的愛意輕浮與廉價,能一直陪伴在謝昙身邊,他就已滿足。他亦覺得這是從一而終的貫徹了他心中的“愛”。
可謝昙不要。
他終于弄明白白亦清今日為何來找他——白亦清這是在示威,是在宣示主權。
謝昙是默許的。
安又甯頓時難過的喘不上氣。
他揪着心口,蹲身扶着石桌,垂首如涸澤之魚,無聲的趨于窒息。
安又甯應激了。
白亦清卻好奇的看着他:“怎麼?難道安公子也得了胸痹?”
安又甯隻覺腦子嗡鳴作響,眼睛大睜,淚水撲簌,整個人如墜紫河車胎衣之内,周圍世界和他之間有着巨大的透明隔膜,他張口,卻無法呼吸,嘶啞的殘破風箱之音随着他胸口逐漸劇烈的起伏,從喉嚨深處爬出來,将他的意識一點一點撕裂。
白亦清不為所動的看着,反覺新鮮,再次刺激的添上一把火:“我收到了謝大哥的信。”
“謝大哥說,今日就能趕到,”白亦清随意的擡頭看了看天色,輕松道,“此時應差不多了……”
白亦清話還未完,熙甯院的院門果然倏忽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說曹操曹操到。
謝昙此次明顯與上次的風塵仆仆不同,他已梳洗換過衣裳,穿了一身井石青的家常直綴,此時步履從容的走了進來。
他于石桌前站定,見面的第一句,卻是問白亦清:“我聽冷翠閣的侍衛說,你鬧着要來此處?”
顯然回府後第一個去的地方是冷翠閣。
白亦清捂着心口,立時有些惶恐道:“上次我将安侍衛誤認成了刺客,我、我是來道歉的……”
謝昙聽白亦清稱呼安又甯為“安侍衛”時,眉頭幾不可見的擰了一下,卻沒在此問題上糾纏,隻目光自然的轉向了一旁垂首蹲身的安又甯,沉吟片刻道:“蹲着做什麼?”
安又甯沒有回答他。
謝昙方要蹙眉,白亦清卻有些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往謝昙身上靠:“謝大哥,我心口又開始疼了,方才也不知怎麼,安侍衛就蹲着不理人了,我有點害怕……”
謝昙終于覺出反常來。
他劍眉冷目,再次轉頭向石桌旁蹲身的安又甯仔細看去,發現安又甯竟然又受傷了——安又甯左手食指與中指極不自然的外翻,關節處泛着濃重的紫黑色,一眼便能瞧出是被人硬生生掰斷反折的,若不是他扶着石桌,從袍袖下露出了手指,外人輕易無法察覺。
謝昙安撫般輕輕拍了拍白亦清的手背,複将之拂開,步态沉着的上前,用穿着黑色手衣的手去捉安又甯的手腕,他用的力氣極大,一把就把蹲扶在地的安又甯提起了身。
謝昙聲音又沉又冷:“你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