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甯眼神沸然,他壓根沒聽清謝昙在問什麼,激動的一把反握住了謝昙的手指,沒頭沒尾的:“阿昙,不是他,是我!”
謝昙眉心皺着,顯然沒明白安又甯在說什麼。
安又甯應激下身不由己,抽泣不已,激動的語無倫次:“是我救的你!阿昙,你不記得了嗎?當時我用光自己所有的真氣,隻為渡你療傷,是我救的你啊!”
他用沒有反折的手指用力的攥着謝昙,垂着頭神經質的道:“當時我昏死過去,可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大師兄的飛舟之上了,我問大師兄你去哪裡了,大師兄說你被紫光閣救走了,我才放心的回飛雲閣養傷的,阿昙,你不記得了嗎,怎麼能是他救的你呢?怎麼可能是他呢?是我,是我呀……”
謝昙沒有安撫他的應激,反任由他用力攥着自己的手指,抿唇冷聲:“你到底在說什麼?”
謝昙沒有聽明白,白亦清在一旁卻聽的清清楚楚,他微微眯眼,卻有恃無恐般,仍不動聲色的柔弱的站在原地。
安又甯剛從混沌狀态中破出,哪還顧得上旁邊的白亦清,此時的他滿心滿眼都是謝昙,謝昙一問,安又甯這才似真的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半天,竟沒有說清是哪件事。
他立刻道:“江宜州,東郊桃林,當時有不守規矩的修士要殺我們奪火玉,你不記得了嗎阿昙?”
謝昙看着眼前人焦急癫狂的神态,頓了幾息,這才似回憶起來:“怎麼?”
安又甯委屈極了:“你當時重傷昏迷,是我拼命救你,怎麼會是他救的你呢?”
他眼神終于從謝昙身上離開,飄忽不定的看向一旁的白亦清,呐呐:“他,他是凡人啊,怎麼可能救得了你呢?”
謝昙終于聽明白了。
可謝昙接下來的反應卻出乎安又甯的意料,謝昙不僅沒有為他伸張委屈,反沉默片刻,看向他的眼睛,嗓音壓抑着什麼:“又甯,别鬧了,别鬧的……這麼難看。”
安又甯霎時愣住了,半晌才呆呆的看着謝昙,甚至刹那忽神經質的笑了一下:“阿昙,我,我沒有鬧呀。你知道的,我很乖的,我向來不說謊的……”
謝昙無聲的抽回了被安又甯攥住的手指。
安又甯一呆,說不出話了。
白亦清此時輕輕踱了半步,順理成章的靠向謝昙懷抱,眼睛卻乜斜着,偷偷觑着安又甯,眼神冰冷如蛇,語氣卻十分善解人意:“謝大哥不要怪安公子,想來他是看你總是來看望我,心中難受,一時沒忍住才撒謊的,謝大哥就原諒他這次罷,别與他計較了……”
話卻未完,白亦清就捂着心口咳嗽起來。
謝昙輕輕撫摸他單薄瘦弱的脊背,為白亦清順氣,複垂首,嗓音放輕:“氣短說話就不要一味貪多。”
白亦清咳嗽漸息,卻仍将寬袖掩着唇口,赧然柔聲:“嗯。”
謝昙這才有功夫看向一旁,想極力忍耐保持鎮定,卻仍抵抗不住應激誘發抽氣痙攣的安又甯。意識與身體的極緻對抗導緻他站都站不穩,抖若篩糠,謝昙看到他抖着手偷偷按在了身後石桌桌面上。
三人站位莫名透出一股無聲對峙來。
謝昙與白亦清攙扶依偎,安又甯于對面茕茕孑立。
界限如此分明。
安又甯應激麻木着又幾欲破碎。
謝昙沉默良久,才慢吞吞道:“小白有我的半壁玉璜。”
他擡目直視向安又甯,語氣緩慢,無波無瀾:“是我當年留下以作報答的信物。”
安又甯不可置信的逐漸瞪大了眼睛。
待反應過來,他腦子“嗡”的一下,霎時心亂如麻。他完全想不明白這攪成一團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了,隻眼淚大滴大滴的垂落,砸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
謝昙說:“聽清楚了?”
安又甯看着眼前這對璧人,忍不住下意識後退半步,腿卻瞬間磕到了後面的石桌,退無可退下,他顫抖着牙齒,用力咬緊唇,話卻仍然不受控制的從嘴巴裡跑出來:“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事實,我真的沒有說謊……”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安又甯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趨向崩潰,他抱着頭,語速極快,片刻卻霍然停下,擡頭,抽噎到停不下來:“阿昙,你是不信我嗎?”
白亦清立刻察覺謝昙身體一頓,繼而微微前傾,顯然欲将他推開,去抱前面那個馬上就要崩潰的瘋子。
白亦清立刻抱緊謝昙的勁窄的腰身,不動聲色的阻攔他的腳步,聲音是恰到好處的柔弱與疑惑:“就算安公子沒有說謊,當時是你救的謝大哥,先不說謝大哥的玉璜信物,單說這麼長時間,在此事上,你卻為何隻口未提?”
謝昙忽垂頭觑向窩在他懷中的白亦清,不動了。
安又甯聳着肩膀不停的流淚抽氣。
他已經應激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此時整個人的反應都遲鈍極了,周遭的聲音聽在他耳中,仿佛放慢了數倍,他頓了好大一會兒,才似反應過來,白亦清到底問了什麼。
他揉着仍不斷流淚,已然哭成紅腫核桃的眼睛,抽泣不已:“阿、阿昙最忌諱挾恩圖報,我怕,我害怕阿昙有壓力,更害怕阿昙誤會我,誤會我是那般卑劣之人……”
從而看輕我,嫌惡我,厭棄我,最終不允準我繼續待在他身邊。
白亦清卻沒接話,除了安又甯應激的動靜,院中一時靜如死寂。
白亦清偷偷擡頭瞄了謝昙一眼,竟一時沒有看懂謝昙的神色,還想仔細瞧上一瞧,就見謝昙眼珠陡然向下,隔着眼睑,居高臨下冷冽的看了過來,白亦清登時吓得收回眼神,老老實實的窩在謝昙懷中不動了。
沉默中,謝昙神色晦暗難辨,半晌,卻忽然不知想到什麼,竟突兀的冷笑一聲,聲音沉冷堅硬:“如此說來,你此時便不怕我誤會你挾恩圖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