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右手,輕輕摸摸自己的頭,自言自語:“沒事的,沒事的,你自己可以的,别怕,不要害怕安又甯,不要害怕……”
話卻未完,他身體卻仿佛一刹那突破某種極限,哇的一聲,嘔出一口血來,昏死過去。
安又甯自小便有容易應激的這個毛病。
所幸小時候他常去的那個假山,可以包裹住他所有的不安,爹爹也會寵溺又溫柔的安撫于他,纾解他的應激。
長大後他有了謝昙。
謝昙雖然每次看起來都過于冷漠,但他冷臉安撫自己的手指,每次都有着恰到好處的力道,自己的情緒便在這種安心的力道中很快得到緩解,便幾乎很少有過真正的應激觸發傷害。
這次卻不同。
安又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卻長時間沒有得到安撫,松弛下來,這不僅導緻他記憶颠倒,言語淆亂,誘發顫症,最終身體撐不住下,更是引發了厥症,應激昏死。
更糟糕的是,在強烈且長時間無安撫的應激下,安又甯真氣逆流,亂竄的真氣霎時便給予了他重創,引發了一塌糊塗的内傷,不多時,他便發起持續的高熱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安又甯模模糊糊呢喃了半夜的胡話,才終于在後半夜恍恍惚惚的醒過來。
他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左手無名指連着反折的食指與中指,此時已經一起包紮了起來,繃帶在上面纏的厚厚的,仿佛唯恐他一個動作不當便導緻指骨長歪。
安又甯正要動,身體經脈中真氣逆行如刀戕般的疼痛,便陡然細細密密的由内而外反向的包裹住了他,将他切割成無數細密的碎片。
他登時小聲痛呼。
額上濕帕應聲無力滑落。
連召霎時端着藥碗手忙腳亂的掀簾進來,急道:“别動,别動!”
他扶着安又甯重新躺好,又心疼又發愁道:“公子可千萬不要亂動,好好躺着養上一回罷。”
安又甯攪亂成漿糊的腦子,經過昏厥反而清醒了些,見連召忙前忙後,卻隻覺意興闌珊,他便打發連召出去歇息。
連召本不肯,奈何安又甯向來不慣他貼身侍候,又堅持想自己一人待着,還是擔憂忐忑的退了下去。
室内一靜,安又甯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空茫的思緒。
他真是輸得難看又徹底。
安又甯恍惚的想。
他早該察覺的,雖然相伴,一旦與更重要的人起了沖突,謝昙的心立刻就不會偏向自己,終是自己沒有分量。白亦清沒有出現前,自己竟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已然成為了謝昙心中不可或缺的人,白亦清的出現,終于讓他重新認清了現實。
終歸是自己自欺欺人罷。
可就算如此,就算如此……安又甯心中竟還模模糊糊的存着一絲微渺至極的希望,不想放棄。
他想,畢竟謝昙還記得自己每年的生辰,有時外出還會給自己帶些小東西做贈禮,如今那些贈禮已經被他珍之重之的積攢了滿滿一盒,隻待他再挑一隻大些的螺钿木盒,将贈禮于明年替換進去,就可以再繼續積攢起這點點滴滴的甜意。
尤其今年生辰禮,謝昙更是替他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手刃了仇人。
謝昙并不是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
安又甯從枕下摸出仿佛仍帶有謝昙餘溫的那方天青色手帕,攥緊了,珍惜的捂在心口,身子微微打着顫的在衾被下蜷縮成一團。
良久,他終還是在心底默默的想着——如果,如果阿昙明日來看我,我便……我便原諒他這一次。
不曾想,安又甯此次祈願竟很快得償所願——謝昙于第二日子初時分,帶着一身凜冽之氣來到了熙甯院。
他卻還沒來得及欣喜,就僵在原地。
謝昙來了。
謝昙要來取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