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上校的皮膚很白,深黑的禁制環套在脖子上看着格外明顯。
在向導的視線不自覺粘到上校白皙的脖頸與微動的喉結時,辦公室大門忽然打開了。
“來了。”中央公會向導總負責人沈骁上校,一臉疲憊地推門而入。
韓奕将水杯放下,他長眉緊蹙,冰冷的眼眸掃向來人,看上去面色不善。
莉莎叮囑了顧小絨一句:“好好休息。”便瞬時閃出了辦公室,離開時不忘緊緊地關上大門。年輕向導眼巴巴看着,誰都希望這會兒能出去的是自己。
室内的溫度似乎降低了幾分,沈骁上校在這一觸即發的氛圍裡發現了角落裡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新人向導,後者溫吞地站起來,恭敬地行了個禮。
“小絨,你也來了。”沈骁面向她的語氣倒是柔和,他轉而對韓奕道:“怎麼樣,我給你選的向導不錯吧?”
确實,做為向導總負責人,全國A級以上向導考試都是由沈骁上校篩選評定的,他一早就注意到這個姑娘了。
“說正事。”低氣壓的哨兵總負責人沒有接話,在給了對方一個眼神後轉身進入了會議室。
夜色漸深,時間已指向9點,顧小絨靜靜坐着翻看着手中的資料,兩位長官在完全封閉的玻璃牆後隻透出模糊的影子,他們看上去正在激烈的交鋒。
窗外又簌簌地下起了雪,顧小絨擡起頭,揉了揉酸脹的肩頸。
也不怪韓奕如此大動肝火,他去禁制塔不過個把月,局勢就已如此緊張。現在的情況是迫切需要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否則帝國的命脈有可能消耗殆盡。
向導望向窗外無垠的夜空,白色的巨大光柱緩慢地移動,照耀着公會的每一個角落,不斷有戰機騰空,消失在夜色裡如同疾馳而去的流星。
戰争已持續了十年,在顧小絨剛剛九歲的時候,南部聯盟反叛,帝國陷入曠日持久的内戰。
導火索是因為帝國堅持禁止通過催化劑合法的提案,那是一種哨兵使用的神經興奮毒素,可麻痹哨兵的痛覺與精神幹擾,短期内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但具有極強的成瘾性,最終會導緻哨兵的瘋癫與死亡。向導數量稀缺,而人工向導素造價昂貴,無論是哪一種都幾乎隻有軍隊能夠使用。
催化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始在南部的黑市蔓延泛濫,最開始是販賣給幫派,之後大規模地出口到别國,獲得巨額利潤。
催化劑的成瘾性與破壞性,會最終摧毀哨兵與公會的根基,甚至最終摧毀國家與文明的根基。帝國堅決反對通過催化劑合法化的提議,阻攔了南部聯盟巨大的利潤來源,戰争由此開啟。
北方中央公會壟斷了全國幾乎70%的向導,南方為此隻能一直依靠濫用藥劑來抗衡,甚至不惜違背人倫對哨兵進行改造。這些年裡重要的幾場戰役下來,南方已然式微,卻仍負隅頑抗,最新戰況顯示他們投入戰場的新型狂化哨兵對我方造成了巨大的破壞與傷亡……
顧小絨把視線從觸目驚心的戰報上移開,并排放在一旁的恰好是韓奕上校的資料。内戰10年,上校服役了9年,幾乎是從頭到尾參加并主導了所有重要的戰役。他在最近一次的行動裡成功完成了任務,卻損失了向導。
哨兵因為極高的折損率,一線服役時間的極限一般是5年,可上校卻堅守了9年,即使……即使他剛剛才經曆過如此巨大的創傷……
等到兩巨頭終于完成了親切友好的戰略磋商,夜已經很深。
門咔哒一聲打開,幾聲低語傳進了顧小絨的耳朵。
“你以為我願意?現在哪裡能找到人手頂上?哪裡還有人?”沈骁一連串反問裡帶着無奈和焦灼。
“一個單元。”她聽到韓奕清冷的聲線響起,語氣不容置喙:“最少完成一個單元的實戰訓練。”
“行……”沈骁隻能妥協,他滿臉疲憊,連眼皮都不想擡一下。
顧小絨跟着韓奕往樓下走,這會兒冷寂的大樓裡隻有他們二人的腳步聲空曠地響起。到了負二樓的停車場,上校走到一輛黑色的車面前,利落地打開了車門坐進駕駛位。
這看上去像是他自己的車。
“上車。”
“是。”顧小絨趕忙應到,為了不讓長官顯得太像司機,還是在短暫的糾結後選擇了副駕。
又是封閉的空間,顧小絨想,雪松的氣息變得更濃了。她用餘光打量着上校,他的眉宇仍舊緊蹙着,冷然的面容沒有分毫松弛,隻是眼眸裡可以看出顯見的疲憊。
她在思考着剛才在辦公室裡聽到的短短對話,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按照上校的行事風格,能讓她聽到的必然是需要她聽到的。
“一個單元的實戰訓練以後,你就要正式進入戰場出行任務了。”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并無意外。
“一個單元就是三個月。”韓奕打着方向盤,繼續說道:“從明天開始,每個月10天基礎訓練,20天實戰演習,我會帶你一起。”
“好。”向導回答道。
90天的觀察期,三個月的訓練單元,公會的規定果真是嚴絲合縫。
燈光明滅地閃爍在玻璃上,向導的臉在其間若明若暗,她在黑暗裡仿佛聽到了這座龐大工業齒輪碾動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将很快變成這座巨大武器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