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血紅的視線跌跌撞撞地瞄着角落裡的電-擊槍,她拼勁最後的力氣爬了過去。
堅持下去……她呢喃着,心頭那股火焰快要将她灼燒成灰燼。被弄傷的右手狼狽地蜷縮着,向導爬得緩慢,血大口大口、不受控制地噴湧出來拖行在身後,像是一道定格般的紅色彗星的長尾。
終于,在左手搭上電-擊槍的那一刻,她的意志與身體一道碎裂,世界天崩地裂地塌陷下來。
截止到目前,所有S級哨兵與向導的抵抗訓練考核都已結束,沒有一位向導成功,成功率很遺憾地指向了0%。
畢竟相較于S級哨兵,S級向導實在是太過稀有,本紀元唯一一位S級向導的出現也是20年前,早已退役。能被選出來與S級哨兵匹配的向導雖然是A級,但也是A級裡最出類拔萃的幾位。
公會大廳裡一片鴉雀無聲,三面環繞的巨屏剛剛實時轉播完最後的畫面,沒能去現場的A級哨兵與向導們正人山人海地圍聚在大屏周圍。他們沉默地看着顧小絨最後的爬行,她花費了整整6秒的時間才夠到電-擊槍,按照S級哨兵0.1秒的速度,剛剛那段時間已足夠哨兵殺她60次。
為什麼審判員沒有按鈴呢,在向導吐着鮮血爬行時,哨兵的頭十分明顯地朝着裁判席偏了偏。
雖然如此狼狽、如此不堪,但這也是對利刃以命相抵的刀鞘最真實的模樣,這就是向導所背負的責任與命運。
審判員給與了她最後的尊重。
曼琳低垂着頭,女哨兵看上去神色凝重,她一把推開眼前擁堵的其他哨兵:“我們走。”
諾蘭趕緊跟了上去,和他們一道趕過去的還有程浩和正羽,以及一些有朋友在剛剛那場考核中的人。給S級哨兵配備的都是優中選優的A級向導,如今一個個都這樣橫着出去,軍區醫院還不知道要不要鬧翻天,也不知道沈骁做為向導總負責人要怎麼跟上面交待。
但無論怎麼樣,醫院現在很需要人手幫忙這是必然的。
曼琳是最快到達醫院的,她一進去便看到韓奕、楚飛與沈骁三個人沉默地站着,彼此都靠在走廊邊緣形成了一個遙遠的三角,三人的表情都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楚飛此時已經處理好了傷口,他也被揍得不輕,可憐的哨兵小夥正眼睛濕漉漉地看着地面,他看上去擔心極了,連帶那隻大老虎也像金漸層一樣委委屈屈地縮着尾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
曼琳的眼神在他們三人的臉上都掃了一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壯着膽子走到沈骁身前:“上校,那個……老師最後摔的那一下沒有用力,我們都看到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沈骁揉了揉眉心,他當然也看到韓奕沒有真的施力,所以向導為什麼會吐血不止……這裡面的問題更大了。
按照公會嚴格的流程,上一次執行完任務回來後,顧小絨應該已經做了完善的身體檢查,難道還有哪裡沒有恢複好嗎?
韓奕的身形沉默地隐匿在陰影裡,看不清面容。
曼琳很清楚老師不是楚飛那樣的毛頭小子,他對力量的控制極其精确,在之前近乎兩個月的抵抗訓練裡甚至都沒有讓顧小絨破皮,這種超過自己掌控的無力與恐怖感,她自己也體會過……
諾蘭、程浩與正羽此時也都趕到了,看到現在這樣的場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手術室内的燈終于熄滅了,門被打開,先送出來的是周烨。
他傷得最重,搶救也很久,楚飛一個趔趄想上前去,被曼琳一把攔住。女哨兵的手不動分毫,那雙透亮的綠色眸子低沉地掃過自己冒冒失失的小師弟:“回去吧。”隻聽她這樣說。
楚飛擡起頭來,他眼睛紅紅的,面容全是擔心和不解。
“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和曼琳。”諾蘭也上前來,一邊按住楚飛的肩膀,一邊給自家哨兵使眼色。
曼琳不為所動:“周烨肯定是不想見到你的,你還是先回避比較好。”
……得,氣氛眼睜睜落到冰點。
程浩上前來推着周烨的床回了病房,中央公會的攻擊型向導裡,屬他和周烨關系最好,兩人經常一起出任務。他的哨兵本來是專程想來感激顧小絨的,要不是她,自己還不知道要被自己的倒黴向導折磨多久,但是眼下這樣的情況……
娃娃臉向導隻瞥了一眼韓奕的樣子,便眼疾手快地拉着自家哨兵走了。
久經沙場磨煉出來的直覺告訴他,現在絕不是可以上前打擾的時候,現在對方這個模樣隻怕連曼琳都不敢上去,他們别去觸這個黴頭。
直到周烨推出來半小時後,顧小絨才送了出來,連軸轉的醫生十分沒好氣地把檢查結果拍在了韓奕的胸口,也懶得管對方是什麼軍銜,連珠炮似的一頓:“内出血、胸骨、右手骨裂,先輸液觀察三天,血止不住就做手術,聽明白了就趕緊回病房。”說完便揮手趕人,後面排着隊處理的重傷向導還有好幾個。
顧小絨昏迷的時候左手一直牢牢拽着電-擊槍,四個醫護人員輪流上陣才費勁地把她的手扒開,在上面紮好留置針。
韓奕默然跟在顧小絨的病床旁,女孩小小一隻躺在偌大的床上,整個人都要陷在裡面了。哨兵餘光一瞥看到女孩的腳尖露了一點出來,看上去蒼白纖細,指甲圓潤透明,他伸手去将被角掖好,她的腳尖柔軟而冰涼。
沈骁保持着大約五米的距離跟在後面,顧小絨此時的啟動器在他手裡,在顧小絨失去行動力的這段時間他隻能代為履職,不過他十分明智地盡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黑豹焦躁地踱着步,守衛着它的向導,好像無法容忍任何人靠近。
窗外的天色變得晦暗,暴雨夾雜着冰雪凜冽地抽打在建築外體上,加上病床滾動的輪軸,就是寂然之下唯一的聲音。
即使護士們是普通人,也感覺到了上校的低氣壓,在把昏迷的向導安頓好後立即離開了。門被不輕不重地蓋上,韓奕将自己與向導關在了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