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細密地落着,潮濕悶熱的氣息從窗戶的縫隙中湧入,平日裡普通的聲音在此時仿佛被無限放大,哨兵蹙眉關上了窗子。
自顧小絨上一次精神力失控已過去了2個多月,在此期間她的狀态一直平穩,韓奕也忙完了手裡的工作,他們從中央公會回到了羅賽利亞的家裡。
暖黃的光暈填滿了浴室,卻沒有絲毫的溫度與熱意,玻璃牆面上浮現着一層薄薄的霧氣,不是因為溫暖,而是因為寒冷。
韓奕将自己放置在冰水裡,水面幾乎在彙聚起來的那一刻便凝起了薄薄的浮冰。
這段時間以來,他真切地體會到了顧小絨斷崖式的身體素質降低,醫生的預感沒有錯,高階哨兵對自身懸殊的力量習以為常,在這一方面幾乎沒有認知。
盡管韓奕已十分小心,但還是常常将顧小絨弄傷,有時候甚至會讓她兩天都下不了床。而現在她的精神力雖然穩定了下來,身體還是十分虛弱,時常犯困、嗜睡、畏寒,在韓奕熱到什麼都不想蓋的時候,她還需要從頭到腳裹着薄毯。
冰水使燥熱的身體緩緩冷卻了下來,心底的空虛卻仍舊像是黑洞一般将他吞噬。
哨兵閉上眼,回想着愛人身上淡淡的荔枝味,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因為精神力的切割,他已經很久沒有聞到她的向導素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隻有在最原始的交融裡,他才能與她産生短暫的精神連接。
極淡的荔枝味會在那個時候被釋放,滾燙、潮濕、嫣紅而晶瑩,飽含着露水盛放開來,就像他身下的她。
一聲近乎于無的悶哼終結了旖旎的記憶,雪松味的信息素濃烈地充斥了整個浴室,哨兵的胸膛緩慢地起伏着,将冰涼的空氣吸進肺腑。
即使已經成為了完全體哨兵,韓奕也仍舊無法控制住自身本能的渴望,因為顧小絨的特殊情況,他幾乎長期處于精神力與身體的雙重幹涸狀态。
她像是一顆散發着香氣的甜美果子,無時無刻不讓他渴望,有時候他甚至無法分辨這樣的渴望是源自于哨兵的本能還是男人的本能。但無論如何,這種被低級的欲-望所支配的感覺讓他痛恨自己。
在徹底冷卻下來之後,韓奕才将濕透的頭發吹幹,穿好睡衣回到卧室。
顧小絨已經睡着了,卧室窗簾沒有完全合上,夜雨與烏雲已将月光完全遮蔽,隻剩院裡的燈光斜斜射入,透過乳白的薄紗落在她熟睡的面容上。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還有一股若隐若現的鐵鏽味,久經沙場的哨兵對此再熟悉不過,那是血的味道。下一刻他便悄無聲息地上了床,将睡着的愛人摟進懷裡,他将鼻息深埋在她的鬓發間,任由那股溫熱的血腥味将自己包圍。
這是顧小絨渡過的第二個平穩的生理期,韓奕将她的狀态與日期仔細地記錄了下來,直到确定她的生理期已到尾聲、且精神力仍舊平穩,他一直懸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哨兵的五感極其敏銳,在正常情況下,對于常人來說都有些刺鼻的血腥味對他們的殺傷性更大,而因為身體虛弱、經常卧病在床,顧小絨的身上也常常會有冷汗的味道,總之,沒有一樣是與美好沾邊的。
可是韓奕卻将自己深埋進她的鬓發裡,他難以控制地環抱着熟睡的愛人,手臂的肌肉緊繃到一個近乎顫抖的弧度,他想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又怕把她弄痛。
他其實并不是喜歡荔枝味,隻是因為那恰好是她的味道。同樣,顧小絨一直以為他喜歡吃草莓奶昔,可實際上他隻是喜歡她給他做的吃的。他眷戀着她的一切,無論是好是壞,無論是否變化。
微光下顧小絨的睫羽正随着呼吸緩緩顫動,韓奕感覺到被冰水冷卻過的身體又開始逐漸燥熱,他在她溫熱的額前落下一吻,随後閉眼将她抱住。
就這樣,到此為止。
韓奕閉上眼,壓抑住體内翻湧的熱潮。
潮濕的雨季繼續悄無聲息地綿延,嚴格靜音的建築體應付這點小雨綽綽有餘,甚至連晚上的雷鳴也能完全屏蔽,韓奕的睡眠情況又逐漸穩定了下來,不過不完全是因為靜音。
從每一個支離破碎的噩夢中驚醒時,哨兵都環抱着愛人溫軟的身體。顧小絨已經習慣了被丈夫擁着入睡,銀色的發絲流瀑般淌過二人緊緊相依的身體,韓奕隻要一低頭,便能觸碰到她的額頭。
因為體質的下降,顧小絨每天都需要相當時間的休息,睡着後也很難醒來,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即使是她睡着什麼都不做,也足以将韓奕從如影随形的黑暗中解脫出來。
雖然韓奕日常沒有太過豐富的表情,但出于熟悉,顧小絨還是能感覺到丈夫細微的情緒。自從她上次搶救後,韓奕變得更加沉默,有時候甚至會與她拉開一些距離。
他會自己去消化掉那些過于負面的情緒,有時候會因為過于克制而顯得有些疏遠,但無論如何,他不想再做一個糟糕的伴侶。
不過上将的精神體有它自己的想法,與韓奕刻意而為的疏遠不同,在相當一段時間裡,黑豹總是圍着顧小絨蹭來蹭去,即使她已看不見它,但仍舊能聽見獸類滾燙的氣息與貼近的踱步。
直到有一次,顧小絨在下樓時被黑豹用力一頂,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上将終于忍無可忍,一腳将大貓咪踹飛了出去,顧小絨隻來得及聽見一聲短促的嗚咽,在那之後,韓奕也不再将他的精神體放出來了。
下雨的時間越來越長,雨滴一點點灌入嫩綠的草叢、漫入潮濕的土地,水窪倒映出朦胧的光影,在淋漓中越積越深。
“最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顧小絨尋了個機會對丈夫表達關切:“要不要找一位向導過來……做一下精神疏導?”
精神力之于哨兵,如同水之于魚,即使魚可以脫離水活下去,也仍舊無法控制住對水的渴望,她理解這一點。
盡管她已極其注意語氣,上将仍舊停下了手中正在切割牛排的刀叉:“沒有,不需要。”
一如既往簡潔冷利的回複,如果她還保有完整的精神力,一定能感覺到對方此時迫人的信息素。
像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回答太兇,韓奕頓了頓,調整了一下語氣:“向導很緊缺,應該分配給真正有需求的哨兵……”
他不想要向導,他想要她。
深黑的眼眸掃過眼前的餐盤與杯盞,隔着半張桌子的距離,哨兵敏銳地感知到了牛腩粥還有一些燙,而紅棗牛奶已經有些涼了。
“我把牛奶熱一熱。”他站起身來,放下手裡的餐具:“慢點喝粥,小心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