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刃在他胸膛前停頓片刻,祁憬笙朝他道:“你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他卻隻是淡淡應了一句“不悔”,而後非但沒有退卻,還主動朝劍刃逼近,每走一步,劍便深了一寸,鮮紅的血不斷湧出,洇濕薄衣。
刺進來的時候他竟覺得這痛比起被祁憬笙廢去一身修為好得多,至少沒有在他尚且清醒時将靈力生生抽離出體、最後又叫他眼睜睜看着靈力一點一點消散來的痛。
意識開始混沌,隐約間,他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喚他小師叔。
隻不過他不想應了,興許是太累了,範卿洲眼皮一沉,周身血液凝固,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涼意,他昏昏沉沉間,又誕生了曾被自己摒棄過的想死的念頭,隻不過這回還沒來得及反駁自個兒的念頭,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但若真能一語成箴,自此消逝在人世間,于他而言也算好事一樁。
“時序仙尊暈倒了!快叫紫玉長老!”
嘈雜聲灌入耳膜,飄忽不清的思緒倏地回轉,但他卻隻當這是死前一夢,因為他覺得自個兒這次是真死了,往常醒來時都是祁憬笙對他冷嘲熱諷,但這回卻意外的換成了别人,故而他覺得這興許是死前必須走一遭的走馬燈。
嘈雜的聲音接連不斷,他因為不想去看自己生前之事,隻能死死阖着雙眼,想着即便有聲也不會對自己有太大的影響,忍一忍,等走馬燈過去就好了。
隻是他沒想到徹底閉上了眼後這連綿不絕的吵嚷聲卻愈加清晰,一聲更比一聲高,仿佛是在他耳邊喊得似的,吵的他頭疼欲裂。
若不是他如今沒有多餘的力氣控制身體,現在怕是要将耳朵一并堵上,安詳赴死。
“脈象上顯示并無大礙,隻是…時序似乎有些傷心過度…”那女子沒再繼續說下去。
指尖微縮,這陣熟悉的聲音使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離。
他即便不睜眼也知曉這人是誰——除了那位白眼狼師侄還能是誰?
前世種種說不疼是假的,他即便被凍得再麻木,也能清楚感受到血液逐漸從自己體内流逝殆盡,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跟自己腳下的酒水混合,直到徹底死亡。
“他若醒了盡量不要提及刺激到他的話。”女子說着,将手收了回來,順勢交代了一句,“他雖未收你為徒,但你也要盡到為人子侄的義務。”
“長老說的是,弟子謹記于心,定不會負了仙尊。”
範卿洲不想再聽到這人的聲音了,他不恨祁憬笙,但他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平靜的面對祁憬笙了。
他下意識想奪回身體主權,逃出這段他早該忘卻的回憶。
“…不要。”
嗓子如同吞下了刀子疼得厲害,它幹啞着,發出連他自己都認不出的嗓音。
出口那一刻,他愣了。
這走馬燈…還能說出聲來?
下一秒,他不但說出聲了,他還能動了。
剛一睜眼便看見此生都不想見到的人——那位将他修為全廢、囚于宮内、任意欺辱的師侄,祁憬笙。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阖上雙眼。
他想,被吵也比再看一遍自己生前之事要好。
苟延殘喘、靠着一絲憐憫才能勉強活下來的自己,他不想再見。
等了不知多久,久到他覺得自己快要睡着了,都不見這走馬燈結束,自己被陰兵鬼差帶走——終于他發覺不對。
耳旁嘈雜的聲音早就停了。
…難道自己沒死?
不等他細想,唇上一陣涼意便把他拉回了現實,嘴裡被灌入一勺苦水,硬是把範卿洲苦醒了。
再睜眼時,心涼了半截,自己果然沒死成,這也根本不是什麼走馬燈。
他幹脆破罐子破摔,同先前一樣順着祁憬笙的意,隻是這藥着實是苦,苦的他隻能強撐着自己最後的臉面,梗着脖子往下咽。
“時序仙尊可還安好?”
這要他怎麼好?被心上人親手捅了一刀,還是心上人握着别人的手捅的,他上哪好去?
他正想着,下一秒便驟然愣住。
方才祁憬笙說的是…時序仙尊?
…他的師兄?
他再一回神,看着眼前之人穿着規整的弟子服時一股強烈的預感湧上心頭——他覺得自己重生了。
這人雖是祁憬笙不假,但這人的面龐明顯比先前稚嫩了許多,更像是他倆初見那年…
不,或許更早。
“時序仙尊?”
他的嗓音也沒有先前那般成熟,更偏向于一個還沒長成的少年。
範卿洲顧不得什麼顔面,推開擋在眼前的藥碗,隻穿着裡衣亵褲赤腳下地,摸索了半天,總算是從犄角旮旯翻到個早就落灰泛黃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