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檀賀宮前,範卿洲停下了步子,他覺得自己帶着紫蘇酒回去還是太過古怪了,畢竟餘不霁從來沒喝過一回酒,突然拎着壺酒回去,恐怕會被人發覺不對。
于是他打算喝完了酒再回長甯殿,正好還能在這散散酒氣兒,省的露餡。
見他良久未動,祁憬笙扭頭問他:“仙尊不回去嗎?”
範卿洲淡淡掃了他一眼,看着他手中那壺酒,不知哪根弦搭錯了,突兀的問了一句:“你何時學會喝酒的?”
範卿洲不記得他究竟是何時貪上了酒,隻知道自己被他囚在朝露殿裡時他就已經沉迷酒肉,不能自拔。
仔細想想他怕是早在入檀賀宮前就接觸了這酒,後來師兄又對他疏于管教,沒等發現他學會了喝酒便駕鶴西去了。
而自己也沒能注意到他這惡習,直到他入了魔才發覺。
祁憬笙似乎沒想到自己會問他這麼個毫無意義的事,但他仍然乖乖回話:“弟子不會喝酒。”
祁憬笙像是看出來他的疑惑,繼續解釋道:“這酒是給我的一位…故人買的,他很喜歡喝。”
故人?難不成這喝酒的喜好是那位故人教他的?
提到“故人”二字,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位在探月樓裡跟祁憬笙苟且的“舊相識”。
那人常年混迹在風月場所,會喝酒倒也不足為奇,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祁憬笙竟在這時便與那人相識了,怪不得那人說自己是祁憬笙的“舊相識”。
從現在開始算,到那時也有個兩百年了,這可不光是“舊相識”能概括的了得,難怪祁憬笙對他那麼好,這麼個青梅竹馬的小美人日日柔情似水溫柔相伴,換誰都不可能招架得住。
他深深看了眼祁憬笙,隻勸誡一句:“喝酒傷身。”
祁憬笙一咧嘴,笑眼彎彎,沒心沒肺的朝他道:“仙尊放心,我的那位故人他不常喝,隻是偶爾喝上一回。”
範卿洲看着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在那等風月場所,怎會如他所說的那般随心所欲?恐怕那小美人是把他騙了個徹底。
紫蘇酒入喉,許是太久沒喝過了,竟把他嗆得咳了起來,眼前一片濕潤,眼尾還擠出了幾滴眼淚。
這酒其實不烈,與薄荷的氣味有些相似,入口後清爽香甜的滋味在唇齒間炸開,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範卿洲長舒一口氣,慢條斯理的将梅花烙遞到自己唇邊,伴着紫蘇酒的回香入了口。
這口梅花烙叫他想起每回被派遣除妖後路過竹雲堂胡昭總會喊他喝上一壺酒,有時他不喝,胡昭也會塞給他一個梅花烙。
他開玩笑問胡昭:“這算不算是賄賂我?”
胡昭一拜手,大大咧咧道:“我雖然是妖,但我從來沒做過啥傷天害理的事,賄賂你幹啥?”
後來胡昭被别的妖找上門砸了店,他回去時剛好碰見,正想要去問問胡昭發生了什麼。
胡昭就一把拽過他的手,說先前那梅花烙是給他的保護費,既然他沒保護好這店就幫他一起收拾一下。
範卿洲無奈,撸起袖子幫胡昭收拾爛攤子,收拾好後胡昭送了他一個木頭人,模樣是照着他刻的。
隻不過這木頭人很醜,醜到是胡昭親口同他說這木頭人是他時他才看出原來這是個人。
範卿洲沉默半天,怎麼也沒想通自己跟這木頭人有什麼相似之處,偏這人還拍着他的肩問他,我雕的好吧?
他猶豫一番,最終還是沒有打擊胡昭,隻委婉的跟胡昭說,若是能再像點人就更好了。
手裡的梅花烙吃完了,有關梅花烙的記憶也在此戛然而止。
他随手将附着着的碎渣拍落。
這偌大天地要尋一個魂魄如同大海撈針,甭說他如今沒有聯系餘不霁的樞紐,就算有,他也隻能引出檀賀宮之内的孤魂野鬼。
若餘不霁的魂魄沒在這檀賀宮中,那些個被他喚出的孤魂野鬼就會将他撕咬個一幹二淨,而後搶占這副驅殼。
他現在能做的便隻有确定餘不霁先前去過何處,最後一一縮減目标地點,直到能确定餘不霁的魂魄在何地時,以自己的一魄為代價橋梁制造聯系餘不霁的樞紐,最後進行移魂換魄。
确保回來的魂魄是餘不霁的。
那之後麼,自然是他身死道消,魂歸天地,哦,也不一定是歸于天地,隻有陰兵鬼差都不收的倒黴蛋兒才會被遺留在人間。
當第一縷朝陽升起時,某些被遺棄的魂魄便會歸于天地間,成為天地靈氣的養料。
而所謂的靈力充沛之地便是那些被遺忘後結伴而行度過最後一夜的孤魂野鬼消失後留下的最後的痕迹。
但誰也不知那些被遺棄的孤魂野鬼到底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竟連死後都無處收容。
“時序,你怎地坐這來了?”男人五官端正,神情淡漠,墨衣長袍,群青發冠将鬓發半束,襯得他威風凜凜。
“父親”二字差點脫口而出,範卿洲不知為何覺得自己的心頭像是被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着,一呼一吸都變的如此艱難。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