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此一來,那便說明,陸錦單給他們看的記憶也不全是真的,那些記憶極有可能是從真實經曆衍生而來。
深入到他最恐懼的夢境。
而整場夢裡,隻有那滿地屍骨值得令人畏懼。
可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沒辦法解釋,為何餘不霁會出現在其中。
如果說陸錦單最後那一幕是幻想餘不霁姗姗來遲,便說明餘不霁不止一次見過陸錦單。
否則,僅憑借幾面之緣,他絕不可能會入旁人的夢。
餘不霁…
天光大亮,範卿洲驟然睜眼,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新鮮、還帶了點兒泥土氣息的空氣。
他方才将夢境破除,連帶着那食夢獸也元氣大傷,妖氣源源不斷的洩露,很快,他便尋到了食夢獸藏身的源頭——
他藏在了祁憬笙的身體裡。
約摸着祁憬笙也在夢魇…
他剛得出這個結論後,手上的紅布就被祁憬笙扯着晃動了幾下,祁憬笙眉心緊蹙,額角冷汗直流。
範卿洲抿了抿唇,閉眼長舒了一口氣。
祁憬笙沒入魔,不能把他同懷沉仙尊當做同一個人。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範卿洲剛夢見自己被身為懷沉仙尊的祁憬笙捆着成親,他再心腸好也做不到毫無芥蒂,故而,在逼出食夢獸時他沒有過多顧忌祁憬笙的小動作。
祁憬笙蜷縮着,靠向他,嘴裡似乎還嘟囔着什麼,隻不過他沒聽清。
也不想聽。
祁憬笙咬着有些發幹的唇瓣,不安的想要抓住些什麼,但始終沒能摸索到“可靠之物”攥着。
額間最後一抹怨氣飄散,食夢獸徹底被他逼了出來,下一刻,食夢獸便被他大手一揮收了起來。
祁憬笙也總算是松了眉頭,淺淺的緩了口氣,轉瞬,又清醒過來,睜眼看到他時眸中閃過一絲茫然,但更多的是詫異。
他在詫異什麼?範卿洲也無從得知。
“師、師尊?”祁憬笙似乎是在試探他。
範卿洲直起身子,目光落到了那徹底失去生機的陸錦單身上,良久,才“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這暑迎妖死了?”祁憬笙這才注意到那具枯槁的屍體。
範卿洲沒吭聲,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那食夢獸…”
“在乾坤囊中。”範卿洲言簡意赅的回了他。
祁憬笙瞪大雙眼,震驚道:“師尊你怎麼做到的,我方才分明未曾看見有食夢獸的身影…”
範卿洲自然不會說是自己猜到了陸錦單故意利用食夢獸作為橋梁引他們過來,食夢獸傷人也隻不過是他的幌子——這也能說明為何範鸢說來委托的姑娘所描述的并沒有與食夢獸完全重合,需得他自行判斷處置之法。
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引他們來,本身就不是為了除妖,隻是為了讓他們看見他的記憶以及這裡堆積着的屍骨。
範卿洲良久沒有回他的話,他倒也是習慣了,沒再繼續說些什麼,隻是看着那些屍骨久久出神。
目光又順着屍骨落到那灘泥濘的血水中。
方才夢中情景,險些叫他心髒驟停。
他夢見了範卿洲自戕。
在捅了他一劍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戕。
血同那大紅的喜袍融為一體。
他想抱住他的小師叔,可他卻怎麼也碰不到範卿洲。
他跑啊,跑,跑了很久,範卿洲卻離他越來越遠。
連帶着,他又陷入了前世他親手将範卿洲刺死的記憶中。
那次他倒是抱住範卿洲了,可是抱住了也沒用,他捂着範卿洲的心口,發了瘋似的往他體内灌入靈力。
但他越是慌亂,範卿洲的臉色便越是發白,最後他清楚的感知到範卿洲渾身發涼,沒有了一絲生機。
範卿洲死了。
他的小師叔死了。
是被他親手殺死的。
“祁淩。”
冷淡疏離的嗓音将祁憬笙拉出回憶夢魇,祁憬笙回過神,擡頭時有些慌張,但依舊扯出來個笑臉:“哎,我在我在,師尊有何貴幹?”
範卿洲看着他,似乎有些無語。
手上的紅布晃蕩,祁憬笙才恍然大悟。
原來師尊是在叫他起來。
祁憬笙立刻起身,下一刻,手腕一陣溫熱,範卿洲攥住了他的腕骨,瞬息之間,他們便回到了檀賀宮。
似乎是察覺到了祁憬笙狐疑的視線,他淡淡道:“那群暑迎妖死因蹊跷,情況緊急,用一次術法也無妨。”
祁憬笙更加疑惑:“師尊,你直接把布解開不就好了。”
解開了直接攥着他手腕回來就成了,為什麼非要他站起來,如果是為了臉面的話當他沒說。
畢竟他丢臉丢習慣了,早就不覺得這種姿勢有什麼不文雅的了。
範卿洲緩緩閉上雙眸,單手揉了揉額角,在喚出沉舟後将系在他倆手上的紅布徹底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