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許陽秋瞬間崩不住了,“老劉嗎?這一聽就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
“你們叫他老劉?”葉一難得話多,“現在他是【溜達爺】,劉大爺的諧音。他每天挂着一串兒鑰匙在食堂來來回回地溜達,檢查各個攤位。”
許陽秋也陷入了回憶:“老劉人真的很好,學校五個食堂裡,我最喜歡的就是他負責的二食堂。剛上大學時候我還覺得他很奇怪,我胃口小,他老是抓着我問,是不是對餐線不滿意......哈哈,後來才知道,他是真的負責。”
“嗯。”葉一把玫瑰花茶一飲而盡,自然地把杯子遞給許陽秋,讓她再倒一杯,“我那會兒缺錢,【溜達爺】做主讓我在食堂勤工儉學,給我開的薪水很可觀。”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肯跟我說你缺錢?”
許陽秋手肘撐在陽台圍欄上,把茶水遞給葉一,幹脆就着這個姿勢跪坐下來,懶洋洋地靠在圍欄上。
三年前第一次見到葉一的時候,她回載舟大學宣講,卻在校區旁邊的死胡同裡看見了他。
那會兒他被另外兩個人怼在角落裡揍,毫無還手之力,她看不下去,叫上保安把那兩個人趕走。
那時她要報警,可葉一不肯,也不肯告訴她那兩個人的身份。
那天,葉一好不容易攢齊的學費被那兩人搶走了,他摔倒在地,脖子還蹭到了台階上,磨爛了好大一塊。
許陽秋幫他檢查脖子上的傷口時,被人拍下那張暧昧不明的照片,那人不知出于什麼目的,三年後才把照片發到網上,造謠葉一被金主包養,破壞他的保研。
三年前的那天,許陽秋的心一軟再軟,帶他回家,給他上藥,最終決定不通過任何機構,直接資助他。
她會定時給葉一轉一些生活費,但因為沒有機構的提醒維護,她時不時會忘記,但葉一從來沒有主動開口問她要錢。
“我覺得......很丢臉。”
他今天一反常态,問什麼答什麼,既不犯倔,也不沉默,倒是讓許陽秋有些不适應了。
葉一依然站得筆直,垂頭看着她,眼神閃爍着隐晦的情緒。
窗台本來就幾乎相連,加上兩人都緊挨着陽台牆壁,因此他們距離很近,許陽秋的發絲迎風舞動,若有若無地觸碰他的手臂和腰腹。
許陽秋擡起臉,半眯着眼睛看他:“......我三年前就勸過你。”
葉一幾乎是立馬開口:“我記得。”
“你記得?”
“嗯。”葉一的聲音很輕,幾乎飄散在空氣裡,“你說人要接納自己,不論是出身、能力還是外形。承認自己做不到,需要别人幫助,或是很痛苦,需要别人開解,這些都不是丢人的事情。”
“不愧是葉小天才,記憶力不錯嘛。”
葉一閉着眼睛回憶:“你還說,人隻有面對自己時,才需要百分之百誠實。”
這......就有點說教了。
許陽秋不太記得自己三年前是以怎樣的心态,跟葉一說這種乍一聽很對,其實壓根做不到的話。
她輕咳一聲掩飾尴尬:“哈......你還記得啊?”
他卻正色道:“你的話,其實有幫到我。”
許陽秋誠實道:“真的假的?我現在回想這句話,隻覺得有點幼稚。”
“真的。”
葉一也學着她的樣子靠在陽台邊,肩膀抵在圍欄上,扭臉看向她。
他們面朝相反方向坐着,兩人之間僅僅隔着陽台之間窄窄的縫隙。他們的頭和手肘越過“三八線”,偷偷溜進對方的地盤。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很近,隻用氣聲講話,對方也能聽得很清楚。
他聲音很低,像是有些疲憊:“我同你說過我在福利院長大,但好像沒具體跟你說過福利院的生活。”
嗯?話題怎麼扯到這兒了?
許陽秋擡眼看他,想從他的臉上瞧出話題轉換的因果關系,卻并無收獲。
“福利院資源很緊張,有一部分人鉚足了勁兒競争,想給自己争個更好的未來,卻又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厭惡自己的貪婪。另一部分人......其實更聰明些,他們早早地談戀愛,到了适婚年齡就立馬結婚,過市井的小日子,别的什麼都不貪。”
葉一很少說這麼多話,他聲音都有些幹澀,“我們這樣的人難免會覺得,自己活着就是給這個世界添麻煩,哪兒還敢去主動索要呢?”
許陽秋皺眉:“這話不對。”
“我知道。”葉一的手無助地抓緊欄杆,仿佛說出這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是你告訴我,人要誠實地對自己的願望和欲望,尋求幫助、努力争取還有赢過别人都沒錯。”
她其實不太記得,于是等着他繼續說,誰知葉一的内心剖白戛然而止。
兩人吹着晚風,無言對視良久。
許陽秋莫名覺得這個姿勢有點暧昧,但她沒動,平和地看着他。
“許陽秋,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葉一用氣聲問她。
她忽然覺得,隻要她問,不論是怎樣殘忍越界的問題,葉一都必定從肺腑中掏出最真實赤裸的答案,血淋淋地捧到她面前。
可他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