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葉一耳邊都是風聲,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沒人對你失望!!沒人怪你啊!!你下來好不好??下來......”
“哥。”葉子還是在笑,“你别吵,聽我說完。”
葉一不敢再出聲,但也害怕聽她說下去,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有時候覺得......我不是我。掌控我身體的也不是我,我隻有在少數時間裡,能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我飄在空中,總想死死抓住點什麼,或者被人死死抓住。”葉子的笑聲像即将碎掉的風鈴,“那些龌龊的念頭在我腦子裡瘋狂叫嚣......我怕你知道,也怕院長知道,怕你們覺得我病态......但是等你們都知道以後,我反而覺得痛快。”
“沒有......沒有人這麼想你......”凜冽的風灌進他的喉嚨,他幾乎喘不上氣,“不管什麼事情,我都會和你一起......你還沒給他起名字!名字......”
“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葉子這時才露出一點悲痛的神色,“我明明讨厭我們的出身,卻讓他跟我過同樣的日子。”
“不會一樣!!葉子,葉子......”葉一看着她眼裡的絕望,一顆心沉到了底,急切地想抓住她,“隻要......隻要你别亂來,他就還有媽媽,怎麼會一樣呢??”
葉子幹澀的大眼睛裡蓄滿淚水,又不停地被風吹散,一顆眼淚終于不堪其重,砸了下來被風卷走。
她從沒為自己流過一滴眼淚,總是在笑着,這滴淚是她的愧疚與祝福。
這滴淚讓葉一如墜冰窟。
下一秒,少女飛揚的裙擺消失在他的視線裡,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回蕩在寂靜的天台上:“哥......有人......愛你嗎?”
她跳下去以後,世間所有的風都消失了,再沒有一縷清風會吹動葉一的衣角和發絲,四周一片死寂——這世間再無與他緊緊相連的血脈和塵緣。
“她最後一句話是,有人愛你嗎?”
“葉子、小玉甚至還有馮建......他們的人生都被我毀了。”葉一又回到了那個空曠安靜的天台上,他的身體無法控制地蜷縮、顫抖,“我那時沒成年,院長收養了小玉。至于馮建......從血型上來看,他不可能是小玉的父親。”
“馮建在她跳樓之後才染上賭瘾,他恨葉子耍了他,更恨我逼死了葉子。”他聲音很輕。
“那個垃圾可以給自己的堕落找借口,怪天怪地怪所有人,但你得知道這是不對的。”許陽秋皺眉道,“你一直縱容他就是因為這個?你是傻子嗎?”
他恍若未聞,茫然地搖搖頭:“一個人,怎麼會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呢?我覺得我陪在她身邊就好了,找院長幫忙就好了......我從來沒想過她活得那麼痛苦,更不知道她是......”
“她是生病了?”
葉一的故事講得含蓄又混亂,但她還是有了猜測。
為什麼葉一甯可咬爛嘴唇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為什麼葉子在天台上會說那樣的話,為什麼她獨自一人時能好好活着,卻在有了葉一和院長的陪伴之後選擇去死。
*在一百種以愛的名義犯下的罪行中,隻有一種是因為性。
葉一臉上毫無血色,說出口的話卻很堅定:“她是我妹妹,我永遠不會因她而感到羞恥。我隻是不想你用異樣的目光看待她。你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她特别好。”
互聯網不夠發達,信息相對閉塞的十幾年前,一個十六歲的女孩面對自己的異樣和種種的困惑,究竟有多痛苦?她根本無法想象。
葉一長到這麼大,卻連衛生棉都不認識,院長是個頭發花白年逾半百的古闆老人,整個福利院破得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磚石。
想到這些,許陽秋問他:“你們院裡......是不是壓根沒有性教育課程?”
這其實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葉一的眼睛卻瞬間紅了。
他猛地撲過來,緊緊地抱住她。他力道很大,許陽秋被他的力道撞得後仰,下意識地扶了一下沙發,又被他兩隻胳膊固定在懷裡。
她輕拍他的背:“幹嘛?”
葉一把臉埋進她的肩窩,肩膀随着劇烈的呼吸微微顫抖,他許久說不出話。
于是許陽秋隻好任由他抱着,隔着他堅硬的殼,試圖溫暖他格外柔軟的内核。她能感受到他漸漸回暖的體溫。
午後的日光灑進來,亮得晃眼。遠處的高樓和江面仿佛融化在了熱烈的日光下,輪廓朦胧,看不清楚。盯久了,這樣的日光溫暖得讓人眩目。
“許陽秋。”他的聲音很悶,一點熱氣打在她肩膀上。
她随口應他:“嗯。”
葉一沉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許陽秋悶笑兩聲,說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