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董大概以為她是在試探他能否拍闆,因此語氣格外急切,像要證明什麼似的。他将她送到電梯,頗為紳士地看着電梯門關上。
他沒看見門關上瞬間,許陽秋鋒利如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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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陽秋坐在辦公室裡,看着屏幕上那個再普通不過的審批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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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審批流此前從未流向她這裡,因此她謹慎地翻看過去兩年的曆史審批記錄,确實都是由謝鈞審批通過,并在系統裡留檔。
批了這個合同,她就是正式交了“投名狀”,也在小徐董手裡留下了把柄,從此以後會被小徐董視為自己人。
她鼠标在“同意”那兩字上晃了幾圈,還是沒能點下去。
于是她把手從鼠标上拿開,靠在凳子上盯着那個按鈕,微微皺眉。
扪心自問,但凡有其它選擇,她其實并不願走到這一步。畢竟誰願意放着正道不走,甘願一腳踩進泥裡?還有很大幾率爬不出來。
可哪裡還有别的選擇?
那間會所暗室的主位上坐着什麼人?什麼地位的人,能直接對盛岸資本的董事長發号施令,讓他兒子停止調查?卡索不過一間垂死掙紮的小物流公司,小徐董又憑什麼出現在那個滬圈大佬聚集的會所裡?
這些問題的答案看似不同,實則沒有區别,都昭示着一個無奈的事實:背後的人位高權重,沒有明确的證據和天賜的良機,她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她既不缺乏徹查到底的勇氣,也不缺乏所需的資源,但在現實世界裡,階級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
她自小衣食無憂,許魄的去世并沒有直接導緻家道中落,她自認屬于中産階級裡非常富裕的那一撥。但這不妨礙她是更高一階級眼中的蝼蟻。
這事兒其實挺難接受,尤其對她來說。她自認不是個驕傲的人,卻也不是個願意接受狼狽的人。
憑借蝼蟻的力量,要如何将一棵大樹連根拔起?
許陽秋沉默一會兒,給孫叔打了個電話,沒營養的對話繞了幾圈,孫叔竟然察覺到一點異樣。
“小秋啊,你今天說話奇怪,發生什麼事了嗎?”孫叔聲音裡全是關切,“錢桂最近還好嗎?我跟你叔母好久沒見她,你什麼時候空,我們上門探望探望?”
不問倒好,他這一問,許陽秋本就煩躁跳動的心髒無端地生出一絲委屈,她咬着下唇沒吱聲。
“小秋?”孫叔見她不回答,難免着急,“這孩子怎麼不說話了?”
“咳。”許陽秋清清嗓子,聲音裡半點情緒都沒有,“剛才好像掉線了,沒聽見。”
“吓叔叔一跳,還以為公司又出什麼事了。我是問你錢桂最近怎麼樣,我和我老伴想上門探望探望。“
“最近......還好吧。她上周有些輕微肺炎,現在還在醫院觀察呢。”
“有時候我倆看着你,也覺着心疼……小秋啊,要是真覺着辛苦……”
“沒覺着,孫叔,早習慣了。”
她實在不想聽完孫叔的話。
孫叔也沒再繼續,而是問她:“遠端那邊有查到什麼結果嗎?”
“還沒,在等。”許陽秋語氣如常。
“我越想越擔心你,這事實在不單純……你自己不要輕舉妄動,李總他是盛岸資本的公子哥,你讓他查确實很明智……”
倒也沒有那麼明智,這事連李鉑楊都碰不了。
孫叔絮絮叨叨地叮囑她,話裡話外全是關切。
許陽秋安靜地聽了一會兒,軍心未曾動搖,但心裡卻起了點念頭。
倒也不是别的,她連續吃了一周單調的沙拉和面包,沒來由地想起了那盤清蒸的石斑魚。她之前很少有什麼特别想吃的食物,潔癖讓她沒什麼口腹之欲,選食物都以健康且方便作為标準,口感對她來說其實沒什麼所謂。
但她現在真的有點想念那盤調味樸素、擺盤更樸素的石斑魚。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問出口:“最近葉一有去實驗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