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高二寒假家長會那天,得知鐘景明他們隻是聽到夏遲一面之詞就站在她那邊、從而認定自己就是殺人犯的那一刻,韓途生才會如此破防。
他很喜歡小孩,教導他們成長、成人、成材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因此他才會選擇老師這個職業,本以為教教書,這輩子很快就會過去,可現在,他連他的學生也失去了。
從小到大,韓途生都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但到了現在,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李玲,失去了孩子,甚至也失去了學生,他失去了一切自認為最重要的東西。
他這輩子,好像什麼都不曾擁有過。
但為什麼陸塵和喬頌就可以呢。
他和李玲是青梅竹馬,陸塵和夏遲也是,可陸塵卻能得到夏遲全部的愛,甚至在分開十幾年後的那個夜晚、當他擊倒夏遲看到她帶着的随身聽,他才意識到愛原來可以存在的這麼長久。
而喬頌,明明和他一樣,是個一無所有的肮髒不堪的殺人犯,為什麼偏偏就能得到救贖、可以一切重新開始。
“夏遲,你救了那麼多人,為什麼不能救救我呢……”
他深埋着頭,像是突然陷入了一種困惑的情緒中。
夏遲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毫無慈悲的看着他,“韓老師,你今天為什麼要和我說這麼多,就不怕我去找喬警官嗎?”
韓途生深吸一口氣,又重新坐直了身體,微笑道:“我有什麼好怕的,夏遲,你要明白,我之所以還能坐在這裡,就是因為他們沒有證據,我隻是嫌疑人,嫌疑人你懂嗎?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可以是事實,也可以是故事,隻要沒有證據,他們永遠沒辦法将我定罪。至于今天為什麼和你說這麼多,是我覺得過去了這麼久,我也該和之前做個了斷了,你和我一樣,我們都帶着記憶回到了現在,我們才是最懂彼此的人。”
“韓老師,要和過去做個了斷的人是我,而你,不配。”夏遲微蹙着眉,眼中帶着恨意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這裡,也有一個故事。”
她緩緩道來,說了李玲曾來過家裡拜訪,說李玲曾獨自去醫院産檢,當聽到李桂梅和孟晴都給李玲塞過錢後,韓途生的臉色終于變了。
“你不喜歡她出門,不喜歡她和别人接觸,但人心怎麼關的住呢,她怕你生氣,來過我家兩次都沒和你說吧。”
“我小姨是因為對你失望并舍不得這個孩子才離開的,她隻是不希望孩子在一個這麼可怕的環境裡成長,從始至終都沒喜歡過别人。”
“一共一百四十元,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從她錢包裡翻出來的數額一樣。”
“韓老師,是你親手殺了你最愛的人,和你們未出世的孩子。”
“你騙我,你在騙我!”聽罷,韓途生終于沒有了剛才的冷靜,不可置信的攥緊雙拳,兩眼猩紅着怒吼,“你在騙我!!!”
夏遲帶着一點淡淡的悲戚,微笑道:“我說了,這隻是個故事,韓老師,信不信由你。”
“你在騙我,你肯定是在騙我!”韓途生不肯相信這個結果,突然暴起,擡手掀翻桌子然後沖到夏遲面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掼到牆上,“你就是在騙我!”
他的手勁很大,夏遲立刻感到一陣因窒息帶來的暈眩,但她還是咬牙堅持,繼續說道:“韓老師,你那天也是這樣殺了我小姨的嗎?”
面對那張與李玲過于相似的臉,韓途生瞳孔微顫,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天。
——周圍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兒,令人作嘔,而李玲,就坐在血泊之中,漸漸沒了氣息。
不等他反應,夏遲繼續說道:“當年,那個幫小姨看診的大夫,說小姨懷的是個女孩,她如果還活着的話,是不是也快像我這麼大了……”
“你閉嘴,你閉嘴……”面對夏遲的質詢,韓途生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你在騙我,你說的這些都是假的……”
“一百四十塊錢也是假的嗎?”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減輕,夏遲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微探着身體向前逼近,“我就算再怎麼厲害,也編不出來具體錢數,韓老師,不是我在騙你,而是你在騙你自己。”
“這幾年,在學校,你在看見我時究竟在想什麼?看見我這張臉,你會想起我小姨當時是怎麼哭着求你保住你們的孩子嗎?你以為就算喬警官查到你也沒有任何的證據,但從一開始你就是錯的。”
“如果我小姨還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她應該開開心心的祝賀我考上大學,就在這個客廳裡,我們一起等你下班回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吃個晚飯,飯後,妹妹還會拉着我的手讓我給她講不會做的數學題。”
“妹妹應該很像媽媽吧,又乖巧又聽話,隻是偶爾也會頑皮惹媽媽生氣,被說了兩句後就會找爸爸撒嬌,順便多要一點零花錢。”
“這時的你又在想什麼呢?漂亮又可愛的女兒已經長這麼大了,會不會擔心她哪天早戀被混小子騙走啊,我小姨知道後會笑你怎麼操心這麼多,然後從衣櫃裡拿出毛線,要入秋了,她要給你織一件新的毛衣,會提醒你注意保暖,在學校不要總喝涼水。”
“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韓途生崩潰的後退幾步,反反複複的呢喃,試圖打斷她的話。
但夏遲并不想放過他。
“我知道你今天和我說這些是想炫耀、你才是最終的勝利者,畢竟警察都拿你沒有辦法,我又能怎麼樣呢?”
“韓老師,現在你赢了,開心嗎?”
“你本應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們也本該是一家人的……是你,親手毀了這一切!你所有的痛苦,都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