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風站起身子,莫名有了勇氣,他說出了第一句話:“我要出去”。
趙驚鴻沒有回應。李堂風也習慣了,所以他拿着匕首,沖上前去架在趙驚鴻脖頸間,
“放我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他一個八歲的混乞丐,自小在冷眼人窩裡打轉,腦子轉的比一般人快,帶着草莽的野性說出這話,但沒有足夠支撐的惡意能讓他下手。
趙驚鴻依舊面無表情,随着時間的流逝,這種無視讓李堂風越來越不安,他狠話撂下卻從未想過動手,匕首架在别人脖頸間,反倒自己呼吸不上來氣。
手上力道漸漸松懈,他慢慢放下匕首,嘴一撇,委屈在臉上劃開。
他扔了匕首,開始哭喊,大聲質問:“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放我走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趙驚鴻無動于衷,聽他幹嚎,一指禁言令,聲音戛然而止,洞中安靜了。
李堂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遇上這種事情,他挂着滿面的淚水,像結束了一場無理的鬧劇,無力地走回了牆角。洞外噼裡啪啦的下起了大雨,這裡靈氣充裕,是趙驚鴻選的修煉靈地。樹葉叢林茂密,大風一刮,呼号作響,鬼影縱橫交錯,搖曳不止。
後半夜,洞内又濕又冷,李堂風被凍醒。他抱緊肩膀,凍得渾身打顫。洞中高台前悠悠光影,趙驚鴻閉目修行。李堂風木着眼神,爬到趙驚鴻腳邊,縮進他懷裡,他太冷了。
身後一道力量打在他身上,李堂風眼睜睜看着自己飛出去,身骨重重砸在牆上,痛意自四肢百骸傳來,李堂風張嘴啊啊了兩聲,痛的哭不出來。他一張臉貼在冰冷的地面,眼睛望向高台之上。趙驚鴻同樣看向他這邊,那眼中無半分憐憫,全是徹骨的冷意。
好恨呐。
不止能感覺到趙驚鴻的恨,還有他自己的恨,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憑什麼啊!
斷裂的肋骨好像不那麼痛了,他做了個美夢。夢見趙驚鴻牽着他,叫人給他裁量衣裳,手把着他的手教他寫字。燭火一跳一跳,在他俊美的臉上渡了一層神聖的光澤。
畫面一轉,他們面對面坐着吃飯,桌上菜肴美味,讓李堂風沉溺其中的卻是二人之間舒緩溫暖到極緻的氣氛。
趙驚鴻眉眼帶着笑意為他添菜,他前傾着身子幾乎要溺死在這夢幻般的場景中。他湊上前去就要伸手去觸碰,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卻突然滿面血污,趙驚鴻張開手臂去抱他,李堂風毫不猶豫的緊緊摟住。
洞外的雨聲瀝瀝拉拉,李堂風睜開眼睛,他身子已然沒什麼不适,斷裂的肋骨仿佛從未發生。高台上趙驚鴻端坐其上,昨夜一切都似噩夢一場。
這不是仙人,這是個魔鬼。他用殘忍手段傷害自己,卻又用美夢來裝飾掩蓋。
李堂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已經放棄了出逃的想法。他一個乞丐,在合烏鎮流浪和在這洞裡流浪沒什麼區别。都是吃不飽穿不暖,又死不了的窮命。
天氣放晴,外面有了腳步聲,有人喚道:“趙驚鴻!”
李堂風一個激靈,他真的叫趙驚鴻。
那不是夢,那到底是什麼?
趙驚鴻衣擺一撩,起身出去。
外面人看不到禁制裡的景象,見他出來,鄒照上前兩步,“宗主說你要閉關,幸好尚未入定”。
“師兄有何事”?
鄒照道:“山下發現了一處煉屍谷,其間有魔氣滋養。宗主懷疑魔道有些大動作。但現在沒有其他迹象,四方殿四宗宗主齊聚,本想叫你去一趟,你若不想去也就罷了。隻是你如今閉關約莫要多久,想來山下不太平,若有個好歹,也好與你通信”。
趙驚鴻略作思索:“百年左右”,至少把李堂風熬死。
“百年…”,鄒照猶豫了一下,百年算不得久,修真一界,有大能閉關入定千年也是常有。
趙驚鴻掌心向上,一道迅音鈴小巧玲珑。
“若有要事,喚我便可”。
“可若擾了你入定,恐會折損修為”。
“無妨”,趙驚鴻眸色淡淡,這百年時光,本就不是用來安心修行的。
至于山下的那處煉屍谷,他面有冷色,魔道一族散布于深谷荒野,陰瘴濕寒之地。有一魔頭名喚佑刖,習占蔔之術,那煉屍谷,是他恭迎李堂風回歸魔族的訊禮。
上一世四方殿議事根本沒議出什麼,隻超度了煉屍谷亡靈,那佑刖煉化的毒怨之氣早被帶走。也是後來,他帶着李堂風剿滅一處魔障之地,那是比煉屍谷更大的地獄,累累白骨一望無邊。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提醒道:“我昨夜修習預占之術,瓊海之地東南方山下有異像,宗門可派人前去查看,萬萬小心。”
鄒照記在心裡,與他拜别。
遠處天邊金雲炸開,耀眼的光澤傾洩而下,趙驚鴻心下不安,放了一道噤聲符,腳尖點地踏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