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綠植已經将洞口掩蓋,那禁制擋不住的枝丫紮進來,成了李堂風醒來時為數不多的樂趣。
這片方寸囚籠中,他過的并不痛苦。他在夢裡拜了師,學了字。他受師尊淳淳教導,教他向善,陽光,正直。
他享受着至純至善的愛意,驕傲的認可,直白的偏袒愛護。夜晚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生活。
偶爾有噩夢,卻模糊不清。
光還能照進來的時候,每每醒來,他總會對着禁制對面閉目端坐的趙驚鴻露出片刻恍惚的神情。後來樹蔭掩去了光,在黑暗裡,他面對着趙驚鴻那邊,腦海裡描繪着他的輪廓側顔。
他已經有十多年,沒在現實裡見過他了。
揪了一片葉子,李堂風嚼了嚼,澀苦刺激着味蕾,他面無表情地吞下去。
師尊教他如何吐納清氣為己身所用,排濁去污,渾身輕盈無比。
他長大了,小時候身上的衣料已經遮不住太多身體。褲腳邊破碎的布條讓他修整了一番,高高将頭發豎起。夢裡,師尊喜歡這樣為他束發。
黑暗中的日子有時也不大好過,李堂風常常覺得他是瘋了。現實冰涼殘忍,他時時入夢,後來恨不得住在夢中。
變故發生在一個清晨。
一道蓄力的法器擊中了山頭,餘力震蕩四方,摧折驚吓了許多植被鳥獸。洞口的樹枝驟然折斷,陽光大片大片散進來,李堂風眼睛刺的想要流淚,卻舍不得閉上。
趙驚鴻睜開了眼睛。
一道爆炸聲傳來,山洞震了一下,‘轟’的一聲,李堂風那邊的牆體後面被砸出一個大洞來。泥土植被的濕氣湧進鼻腔,李堂風長長吸了一口氣。
趙驚鴻飛身出去,見外面兩撥人打的不可開交。其中一人為淮武宗服飾,趙驚鴻劍身出鞘飛去。
中間二人手下打的來回,一柄劍突然橫空立在其間。這是有高人在此,兩人的動靜擾了其清修。
齊述隻覺得這劍眼熟,但見山頭有人負光而立,兩人都停下手來,身後弟子見狀,也收劍對峙。
劍身嗡鳴,受召回鞘。齊述試探開口:“吾乃淮武宗齊述,兄台可是淮武中人。”
趙驚鴻視線掃過,飛身過去,落在兩人身邊。
齊述心驟然放下,“二師兄,許久不見”。
對面纏鬥之人是一中年男子,一聽二人講話,上前一步。
“公子可是淮武趙驚鴻”?
一聽他說話,齊述氣得牙癢癢。站在趙驚鴻身後悄悄告狀,“最近藥局奇缺應龍草。我好不容易在溫界山尋得一處,這人上來就搶,一路打到這邊,這才擾了你清淨。”
那中年男子一聽,忙拱手解釋,“這位兄弟此言差矣”。
“誰跟你是兄弟”。
趙驚鴻看了一眼氣洶洶的齊述,齊述讪讪閉了口。
中年男子看着趙驚鴻道:“不知公子記不記得徐清月”。
趙驚鴻眸色沉靜,搖了搖頭。百年已過,不重要的人,他早忘了。
“百年前,我身中奇毒,家女瞞着宗裡貿然帶領弟子前去暗窟尋藥。屍山毒窟之地,最後毫發無損的安全歸來,竟也拿到了世間至寶宦銀丹”。
“家女便是徐清月,追問之下,才知幸得公子庇佑,公子與我,有救命之恩。病好後,我曾攜家女前去淮武探視,當時公子已然閉關,實在遺憾。”
“此番,便當面謝過公子大恩”。
趙驚鴻前塵往事已記不大清,神色淡淡道:“無妨,舉手之勞”。
齊述小聲嘟囔道:“那你搶我應龍草作甚”?
徐蜀再度開口:“近來應龍草搶手,七舍宗昨日便發現了溫界山上的那一塊,隻是露水太多不能采摘。蹲守了一夜,天才亮起。這邊突然全被攬去,一時心急出手,實在抱歉。”
趙驚鴻聽的奇怪,“應龍草遍處可見,如何到了搶的地步”。
他閉關的這百年間,發生了什麼。
齊述道:“師兄,你不曉得。瓊海東南角出了一個叫佑刖的魔頭,煉了件邪器”。
趙驚鴻指尖一動,閉關前他曾提醒大師兄鄒照去看一看,那煉屍谷隻是個前兆,真正的墳場地獄,正在東南角。
齊述繼續道:“大師兄處理完煉屍谷一事後,突然向宗主請示,要帶弟子去一趟瓊海的東南方,說這是你囑托的。”
“去了一趟,正撞見那魔頭在大肆屠殺民界捉來的百姓,救下不少。”
趙驚鴻道:“佑刖煉了什麼邪器”。
齊述組織着語言,面前的徐蜀說道:“是霧刃,似煙霧一般含怨咒之氣,隐在空中能割傷人的皮膚。傷口腐爛發膿不見好。幾大宗門都着了道,如今應龍草緊缺,宗門又急需用藥,這幾日各地多有沖突,皆因受傷人數衆多,又少有解決之法。”
趙驚鴻正想着事,腦中猛的一激靈,糟了,李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