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驚鴻直覺他不對勁,看着他沒有說話。
李堂風面上苦盡甘來,他将趙驚鴻的手往懷裡拉了拉,推心置腹:“師尊,弟子對師尊有濡慕之情。剖丹是弟子自願,不願你我二人之間再有隔閡。如今根源已斷,弟子再無惡念,往後我與師尊師心相親,再無一絲一毫的不愉快。從前種種,都當他過去了,好不好。”。
這話,不正常。至少不能從李堂風嘴裡說出來。
隻是淩亂茫然的趙驚鴻此時迫切需要一個發洩口,他怔忪片刻呢喃一聲:“堂風”。那雙柔軟的手翻過來,攥住了李堂風冰涼蒼白的手掌。李堂風低着頭,靜靜感受上面的溫度。
“時間不早了,師尊去休息吧”。
趙驚鴻神情恍惚的出了門,身後的寝室就滅了燈。李堂風平靜的拆開腹部的繃帶,任由傷口暴露在空氣中,血腥味逐漸蔓延在室内,他舔了舔嘴角,感受着無可言喻的痛苦。
皮肉在緩慢愈合,比起之前來太慢了。到了後半夜,那道狹長的傷口才堪堪合上了一半,他面無表情的抽出匕首,又将傷口劃開。疼痛刺激着大腦,他無法抑制的戰栗起來,臉上似哭似笑,眼神決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如此反複,天大亮。
自那日起,鏡台回歸詭異的平靜。李堂風細緻,柔軟,謙恭。剖丹後他反倒變得繁忙起來。凡人需要吃飯喝水,趙驚鴻給了他内門食堂的令牌。
宗門的事務多,鏡台隻他一個弟子。許多事,從前弟子們見不到趙驚鴻,隻能自行看着安排。現下全全找起了李堂風。
他行事柔軟和煦,上下師長師兄皆喜歡他這溫吞的性子。不少人心生敬佩。換巫山劍氣淩然,現在剖丹自傷,一時天堂地獄流轉,他竟無半分怨怼,單這份心性就無人能敵。
到底是天才隕落,人們背後也多扼腕歎息。
白蓉看着面前眉目濃郁的少年,一手将鏡台這個月需要的符咒匣子放在他手上。
李堂風眉鋒骨俊,下颌線清朗流暢,皮膚白皙,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承載了灣灣水月,蕩漾着水波。
他氣息幹淨,身材提拔高大,姿态潇灑自如。墨發高高紮起黑綢帶隐在烏發間,整個人俊美異常。
“這兩箱是這三個月的衣物,款式和尺寸皆是按照你之前的給的尺寸做的”。
李堂風伸手摸了摸布料,趙驚鴻的貼身衣物都是他在選,手下觸感柔軟順滑。他膚色白,穿上一定不錯。
“辛苦師姐了”。
白蓉輕輕遙遙頭,“順路帶過來的,不費多大功夫。”笑了笑又道:“趙師叔平日不理俗世,你照料的這般細緻,倒是給底下物料局節省許多時間。鏡台本無交接之人,他們置辦東西最是為難,這月竟是最快備好的”。
李堂風語氣淡淡,意味不明:“師尊的東西,我總是得多上份心”。
白蓉匆匆告别:“唐钰最近備戰宗門比試,師尊叫我過去陪練。”這話脫口而出,白蓉突然像想起什麼,有些小心打量着李堂風。
若非李堂風出了事,此次前往兩儀宗比試的人,該有他一個。
李堂風毫不在意,“唐钰有天資,鄒師伯對他寄予厚望。師姐早些過去,莫讓鄒師伯等急了”。
白蓉點點頭告别。
李堂風将東西一一清理入庫,來到門外。鏡台空闊,趙驚鴻一人坐在樹下石桌前。李堂風靠近他他也沒有反應,最近趙驚鴻發呆的時間愈發長了,平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師尊”
趙驚鴻轉過頭來,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反應了一會,才開口:“堂風”。
李堂風眸光深邃,透過他遲鈍呆滞的神情細細打量,良久,李堂風突然開口:“你生病了。”
趙驚鴻伸手攥住李堂風的手指,口中重複道:“我生病了”。
李堂風沒有多餘反應,擡手撩開他臉側的頭發,輕輕捏着他的耳垂。
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了。
前夜趙驚鴻突然推門而入,他當時正在自傷,滿手鮮血。室内黑暗,本以為又是一場麻煩。結果趙驚鴻上前來蹲下與他說:“堂風,我好冷”。
他看不清趙驚鴻的神色,隻能從依稀反射的微弱光源中看清那雙無辜天真的眸子。
他試探性的哄着趙驚鴻睡在身側,一夜過去,第二日趙驚鴻清醒後沉默離開。
他看向袖口中藏起來的一股陰邪氣,這是趙驚鴻睡着時從他體内抽出來的。也是今年新年時他放進趙驚鴻眉間的。
他記得當時放入趙驚鴻體内時隻是絲絲一縷,現在抽出卻已一大股,趙驚鴻丹田處還殘餘許多。這東西好像是活物,一直在蔓延生長。
或許,他可以把趙驚鴻養成爐鼎!
這念頭一出,李堂風眼中多了幾分狂熱。黑霧在他手中亂竄,他一點一點融進胸口。氣海翻湧,像幹涸的谷底湧入海浪,李堂風舒服的仰了仰脖子,向後倒在床上。
趙驚鴻身體出問題了,但不管是堕落也好,臆瘋也罷。趙驚鴻沒有說出去,他便也裝作不知道,他放任旁觀,冷眼日日看他這麼慢慢爛掉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