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找了一間糖水鋪子坐下,鋪子在小城邊緣,來往的人卻一點不少,老少婦孺行來過往,手中拿着造型奇怪的河燈和孔明燈,朝着鎏金江畔而去,準備在年關以燈火祈願,祈求來年風調雨水,日子安康。
屋渡厄遠遠看着夜間江水翻湧的鎏金江,沉吟問:“龍脈具體是個什麼東西?是指江水本身,還是那條龍魂?”
祖萬殺扒拉着碗裡的糖水,上面撒了一層幹桂花,氣味非常馥郁香甜,她心不在焉地含糊道:“都有吧,龍脈不死不活的,很難定義,說起來,蘇孝女怎麼樣了?賤丫頭呢?你有給她安排好人家嘛?”
聽她提起窈窕鄉的事,屋渡厄既納悶又覺得很有趣,微微歪頭,手支着下巴看她,道:“你現在真的變得很有人味兒了,我竟然不知道該覺得欣慰,還是覺得詭異。”
祖萬殺抿了抿嘴唇,最終沒有抵擋住糖水的誘惑,舀起一勺幹桂花含在了嘴裡,擡眼看她,黝黑的眼眸裡透着驕傲的笑意。
屋渡厄毫不吝啬地回以微笑,道:“你這樣很好,我替當年的祖道微感到高興,她看到你現在這樣,也會很開心的。”
祖萬殺眼神中的笑意有點淡了,咽下糖水道:“回答我的問題吧。”
屋渡厄記性不錯,很快道:“賤丫頭投胎了,十五年前出生在一家錢莊裡,那對夫妻人很厚道,她現在也不叫賤丫頭了,叫‘靈寶’了。”
祖萬殺嘴角勾起,連連點頭道:“這個名字好,我喜歡。”
屋渡厄也是如此,又道:“蘇孝女沾染過如定果,不好投胎,我手下也沒有什麼好的差事給她,所以讓她先跟着屋青青打下手,将來留個好位子給她。”
祖萬殺問:“什麼好位子?我以為你有了好位子,應該先安排給張員外呢,他到現在也沒當上城隍。”
提到這茬,屋渡厄歎了口氣,十分後悔道:“早知道不該找你麻煩,虧我還說笑迎面的不是,自己不也鬧了一出。”
祖萬殺笑而不答,思索了片刻後,道:“不急,等修複了龍脈,有了新的皇帝候選人,我在戰場上找個時機,給他個督查之位,再有從龍之功,做個宰相也未嘗不可,總不會虧待了他。”
如果真能在張員外出生時做做文章,讓他入朝為官,匡扶皇室,确實足以彌補城隍之失。
屋渡厄稍作思索,道:“那先謝你了。”
祖萬殺忙着吃糖水,和她擺了擺手,意思是不必多言。
等吃完了糖水,祖萬殺摸了摸嘴,忽然問:“渡厄,你知道槐花餅是怎麼做的嗎?”
屋渡厄剛想笑話她,堂堂殺神連這都不知道?卻忽然想起,祖萬殺确實不知道。
她出生就背負着殺神之名,人人畏懼,親近者也多是巴結讨好,盲目迎合,山珍海味目不暇接,卻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像槐花餅這種小食,她那從沒和她說過幾句話的親娘,肯定沒給她做過,她也無從得知。
屋渡厄不太想細說這點心酸之處,移開眼神道:“不知道。”
祖萬殺感慨道:“看到桂花就想槐花,這點确實不可取。走吧,咱倆去河邊等着兇手現身,唔,渡厄,你有文錢嗎?”
糖水也是小本買賣,她們吃了總不好賴賬,靈法變出的文錢是憑空而來,過了時效就會消失,豈不是虧了老闆的。
屋渡厄凝噎了片刻,擡起手遮住嘴唇,低聲道:“我隻有紙錢,而且很多。”
祖萬殺猜到了,垂眼道:“那怎麼辦,我也沒有。”
屋渡厄皺眉道:“你是殺神啊,天天人間戰場打仗,你手裡居然沒有文錢?那還能有什麼?”
祖萬殺即答:“手裡有很多條人命。”
“……”屋渡厄咬了咬牙,道:“好吧,我找坐鎮此方的笑迎面來結賬……”
這話說出來就足夠丢人了,屋渡厄迅速使了個靈信傳出,找笑迎面了,祖萬殺意猶未盡地吸溜着碗底的糖水,随後又找店家要了一碗,眼神不時朝着鎏金江的方向看去。
須臾,二人對坐的四方桌子一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位紫色華服擦紫色口脂的夫人,其儀容尊貴,闆着一張臉不怒自威。
來的卻是現世報夫人。
屋渡厄怪道:“嗯?怎麼是你?笑迎面呢?”
現世報夫人道:“母儀嶺附近有冤親債主索命,他去調和了,我在此處收一筆現世報,他知道我在這裡,就托我來了。需要多少錢?”
屋渡厄知道她帶了錢來,就不急着問這件事了,而是道:“什麼現世報?我瞧這裡民風淳樸得很呀。”
現世報夫人目光銳利指向了小城西方的酒樓,沉聲道:“此地有一男子,自幼家貧,借未婚女子家中銀錢考上官職,做了縣令,見異思遷,為娶巡撫次女抛棄前人,還誣害女子一家,至其舉家遷移,躲避勢力。實在可恨。”
這種事屋渡厄已經屢見不鮮了,但當個閑聞聽也好,擡頭追問:“然後呢?”
現世報夫人道:“他今夜在酒樓中宴請富商,我令他酩酊大醉之中起身跌落,無意拂落瓷碗,裂片如刀山,血濺當場不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