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渡厄攥緊了手,亦擡頭看去,猩紅的雙眼立即瞪大,嘴唇驚愕得微微張開。
在渾噩暗淡的天空中,黃沙無法觸及的高出,立着一道缥缈的天門。
那是一道赤紅烈火不斷燃燒的黑色天門,是天濁仙門圖上的“天濁門”。
門上的火勢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攀增,焚燒的黑煙将天門熏染成黑色。
祖貞輕歎道:“這就是人間的業火,我偶爾過來看一眼這道門,就知道人間打成什麼樣子了,你看那業火,馬上就要燒透整道門了,天濁門要現世了。”
屋渡厄驚愕是驚愕,但并不覺得這是一個不利于自己的“真相”。
祖貞看到了她的困惑和懷疑,低聲道:“如果你執意要看,不如親自去看。”
說罷轉身要走。
屋渡厄攔住她問:“稍等片刻,我等會出去還需要你引路,畢竟這裡的混亂我并不了解。”
祖貞平淡的眼神中染上一層不知意味的笑意,恭喜道:“不必了,你明白‘真相’的那一刻,就不需要來時路了。”頓了頓,提醒道:“我得告訴你,那個真相對于你來說,并不可怕,隻是可憐。”
她說完在屋渡厄愣神的片刻,返回了來時的漫天沙塵路。
屋渡厄回身看着天濁門,沒有猶豫,飛身而去。
随着她的飛躍,天濁門的烈火越來越近,屋渡厄嘗試穿過天濁門,但天濁門未由畢方打開,無形的屏障緊緊關閉着,她在門前徘徊片刻,忽然發現空氣中随風飄散的小股飛沙正在穿過天濁門。
這門還沒有凝聚成實體,飛沙穿過其中不受影響,但也不見返還。
屋渡厄蹙眉湊近觀察,發現這些細小的飛沙從空中穿過了一道透明的屏障,然後進入其中,消失不見。
她嘗試伸出手去觸碰這層透明的屏障,自己的手指尖便從空中消失了,顯然穿透去了另一個空間。
屋渡厄緩緩收回手,眼中翻湧起各種情緒,眼中迅速積蓄了一層淚光。
她感受到了屏障後的氣息。
那裡彌散着飄散的靈氣,清幽靈快的氣息和地獄的壓抑胡亂有雲泥之别。
為什麼天界阻隔人間的亂流層時間不定、光陰無序呢?當年祖萬殺掉落窈窕鄉的陰差陽錯,為什麼和遊邊地獄的時空混亂,如此相近呢?
為什麼善惡鈴這些高境修士飛升,要受到“天譴雷劫”呢?因為他們在逆着路途行走。
屋渡厄閉上眼,長歎一口氣,縱身穿過了屏障,輕靈的氣息包圍了她,明亮柔和的光芒灑在她身上,仙鳥悅耳的鳴叫在她耳邊響起。
她來到了天庭。
眼前不遠處,祖萬殺抱臂得意地自言自語:““不錯,這把我不和你玩了,好師傅,等死吧。”
“……祖萬殺?”
祖萬殺渾身一僵,臉色空白地回過身,屋渡厄不願置信後退了兩步,眼淚猝然掉落下來。
祖萬殺得意的神情一掃而空,深深歎了口氣,道:“渡厄,我說過,遊邊地獄深處很危險,讓你别進去看的,你為什麼不聽我一回呢?”
屋渡厄慘然一笑,輕聲問:“危險?對……很危險,和救苦天書一樣,真相是危險的,對嗎?”
祖萬殺幽怨地看着她,又像是從她眼中看着自己,苦澀地道:“是的,對于一個被欺騙很久的人來說,真相就是最危險的。”
“……我同意。”
屋渡厄以為自己駐守地獄的苦寒光景,是換取了天下死者亡靈的輪回公平,她的酷刑換來了亡靈們的解脫釋然,鬼王冢内的所有不得超生的曆任鬼王們,屋青青,屋長生,屋絡奈……他們都是為蒼生不得超生。
但這個可笑的真相告訴她,九頭昧說的對,她隻是個笑話罷了。
從來沒有什麼三界輪回,隻有一個平行通達的時空,被亂流層阻隔着,一端是人,一端是死了的人。靈魂在兩端往來的路程太漫長,于是鬼王成了一道捷徑。
她以為自己的忍受和等待,是駐守亡者的公平路,但其實她隻是站在一處四面透風的平原上,掌了一把燈。
“祖萬殺……”屋渡厄哽咽着,張開雙臂,淚蒙蒙地看着祖萬殺,“我們能不能,抱一下。”
當初她發現這個世間的面目時,是如何後悔如何悲憤的?
在懸崖峭壁上用懸空而眠麻醉自己,她的混亂情緒,信念在晝夜崩騰的寒江之上逐漸崩壞潰散的痛苦,全部無人知曉。
祖萬殺毫不猶豫地跑向她,和她緊緊抱在了一起,手臂的力度穿過骨肉,仿佛穩穩捧住了彼此顫動的心髒。
祖萬殺半張臉埋在她的肩窩裡,手攥着她的發絲,指節透着極力的青白,聲音無比堅定,無比确實地安撫道:“渡厄,别害怕,我會給你一個真正的公平。”
屋渡厄隻覺得自己太累了,千年的守望一朝重重襲來,壓得她不願意在挺直脊梁,血淚從她臉頰落在了祖萬殺的衣衫上,她終于放出了關押在心底的委屈,嗚咽地哭了起來。末了,手掌輕輕拍了拍祖萬殺說:“沒關系,我們,都不要害怕。隻要你能一直緊緊抱住我,不放手,我就不怕那些暗害與不公平……”
淚水失控地流出眼眶,屋渡厄的聲音更加沙啞哽咽,像是宣誓般重複:“隻要你緊緊的抱住我。”
祖萬殺立即将手臂收攏的更緊了,故作輕松道:“你看,我抱緊了,感覺好些了嗎?”
屋渡厄安心地闔上眼。
“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