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去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春雪臘梅圖,圖下放置着八仙桌和一對太師椅,右邊靠牆擱置一張檀木書案。可能是屋子的主人不願意循規蹈矩,書案上的東西琳琅滿目又雜亂無章,除書冊筆墨外,還有不少揉亂的紙團散落在地。
她感覺有些不對勁,仿佛在那堆雜亂物什裡看見了什麼,正要仔細再從左到右看一遍時,步老先上前彎腰賠不是:
“公子們見諒,我家小公子實在願意别人碰他的東西,見笑了。”
像這樣的稀奇古怪的人許君安見得多,笑了笑客氣道:“哪裡,劉公子是潇灑之輩,将來必将大有所成的。敢問劉公子如今在何處?”
正說話間,一個頭戴金玉冠,身披月白外衫的少年坐在輪椅上昏昏欲睡,懷裡抱着一把折扇,被丫頭從裡間繞過金絲翠綠屏風緩緩推出,不大的屋裡間歇伴随着咳嗽聲。他半掀眼皮,确認玉禾的大緻特征,暗暗扯了扯嘴角,拱手彎腰客氣道:
“玉禾大夫見諒,鄙人缺覺,剛剛醒來。畫屏,上茶。”
劉弈歌忍不住地打哈欠,眼神裡沒有太多情緒,但是那雙半擡不擡的桃花眼卻攝人心魄。
許君安以為他在話裡有話地暗示她,自己晚上看病,誤了他睡覺的時辰。于是她一邊手指按在劉弈歌的手腕,一邊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解釋:
“深夜打擾實在抱歉,今日白天有事,且每天晚上是我的看診時間,不是故意擾公子睡覺的。”
其實許君安皮笑肉不笑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好小子!你在先生面前禮貌,背後卻是一個有起床氣的!行,算我倒黴。
但為何那雙眼睛過于熟悉呢?她認為自己絕對見過。
許君安從小無論是藥材藥性、史書詩文,到人的面容細節和随身物件樣式,隻要見過,都像刻在自己腦子裡一般。即便不是立刻想起,至少也會有些許印象。
劉弈歌眼神一直定格在盯着他的許君安身上。許久過後,久到劉弈歌以為她靈魂出竅了,便揉揉眉頭,無奈打破沉默:“玉禾大夫,您已經按住我手腕好久了,是我快要死了嗎?原來如此,連脈都已經摸不到……”
許君安才恍然清醒,自己死死盯着人家的眼睛看了半天,頓時面上浮現窘迫臉色。
“别這麼說,脈還是能摸得到的……就是你的身體很奇怪,有兩種藥物作祟,一種及其烈性且有熱性,而另一種主攻腿骨關節薄弱處,至陰至寒。我猜的如果沒錯,那熱性的毒藥可以抑制寒性毒藥,極熱藥效晚上才會發作。”
劉弈歌不動聲色地重新注視面前侃侃而談的人。
“何以見得?”
“如熱性藥物一直發揮功效,白天陽氣最盛,你的身體受不了。而你身體裡的熱藥晚上毒性最強。但奇怪的是,一般人是不會同時有這兩種症狀的,除非……”許君安又一次和他的眼神撞上。
“除非?”劉弈歌引她說出下文。
“此人身體雙面,既能受極熱也能受極寒,恕玉禾直言,這種極其罕見的身體性質和藥物十分難見,略有冒犯,請問這兩種藥物都從何而來?”
劉弈歌笑容漸漸消失,他心底知道許君安說的一點沒錯,但他暫時不願暴露自己的處境,畢竟和他背後秘密沾邊的人,都已經埋在地底下了。
不應該有人再因為他而死。
他快速抽出手腕,許君安見劉弈歌不願意再說,便機靈地轉向另外一個話題:
“這病可以治,需要三味至純至精的草藥去疏導熱性和寒性,并且需要陰陽均具的血芍藥做關鍵藥引,這才能解毒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