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受涼了,看你衣裳反正都濕透了,不如趁早回家去換一身。”漢子渾厚的嗓音從前頭傳來。
“咳咳咳……不礙事。”
那漢子本不是愛多管閑事,見杜松雲如此一說,便不再多嘴。隻是一心盯着外頭的雨簾,盼着雨快點兒停。
約莫半炷香的工夫,暴雨眼見的變小,那漢子着急回家,腳步沉沉地走到後頭問道:“兄台,看你有兩把傘,不如十個銅闆賣一把給我,我好回家去。”
杜松雲抱膝而坐,受涼後的身子難受,勉強着微微擡頭,左手無力地往前一挑,一把傘便滑落跟前。
“拿去吧。”
“多謝。”漢子在腳邊放下十個銅闆,取了傘匆匆而去。
破舊的院子裡,一婦人牽着小兒頻頻往外望,不遠處的院門吱呀一聲響,見着一藍衫壯漢撐傘而回,皆是欣喜萬分。
“爹——”小兒開心地大聲喚道。
“哎呦,我的兒啊,爹回來了。”
收傘立屋門邊,抱起在懷裡蹭了蹭臉兒,孩子發出咯咯咯的笑聲。一邊的婦人笑着拍拍自個夫君的衣裳,些許水珠濺落,她邊笑邊埋怨道:“還以為你定要被雨澆個滿身,這傘你倒是買得及時。”
“雨下時我還沒進城,東門口不遠的地方有一破廟,便一路小跑着去避雨。”
“那你這傘是怎的回事?”
“我在廟裡等雨停,等了許久還不見它停,心裡就着急啊。後頭又來了一個避雨的男子,見他有兩把傘,便跟他買了一把,這才得以早回家。”
“幸好,幸好,若淋了雨怕你要生病。”婦人又疑惑道,“隻是那人不過一人,為何有兩把傘,倒是怪。”
藍衫漢子回憶着當時的情形,若有所思的點點點頭,道:“那人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的,隻是看起來似乎憂愁得很,身上的衣裳被雨淋濕了,卻也不回家。”
“怕是個傷心人。罷了,我熬了姜湯,你進屋來暖和暖和。”
隻聽門吱呀一聲,一家人關上門。
不遠處的江小回本在窗前望着雨發呆,聽得這一番對話,心中咯噔一下。高高瘦瘦、眉清目秀、憂愁、淋雨……這些個詞在他腦中晃蕩融合,蓦地浮出杜大哥的面容。不,不會的,不會是杜大哥的,他應在山上才對。他勸慰自己,可心中卻愈發不安。這麼冷的天若是淋了雨,鐵定是要生病的,杜大哥腿腳還疼,真要是他,那情形就壞了!不安擴大,心中七上八下的。冒出一念頭:不如,去看一眼?但,也許那人并不相識,也許那人已趁着雨小離開那廟……無論如何……得去看一眼。他堅定地推開門,來到那家人屋前,叩門。
漢子開了門,問道:“小兄弟有什麼事?”
“小弟有些事要出門,想問大哥借下傘。”
“拿去吧。”
“多謝。”
火急火燎地趕往廟裡,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瞧見那廟了,心裡卻五味雜陳,雙腿愈發沉重。躊躇、不安、擔憂,冰冷的手終是推開了破舊的廟門。其中昏暗,四下寂靜,江小回放輕腳步,往後頭走去。泥塑像的背後,亂糟糟的茅草堆前,一個清瘦單薄的身影映入眼簾。雖然光線昏暗,他孤零零地藏身于泥像的陰影中,雖然抱膝而坐,面容埋在膝彎處瞧不見,雖然……但江小回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這麼多日夜思念着的人啊!悲喜交加,江小回沖到那人跟前,觸手之處皆是一片冰冷,他的身體在瑟瑟發抖。江小回大駭,雙手在他衣裳上四下摸索,隻見禦寒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濕透,緊緊貼在身上。“杜大哥,你醒醒!”江小回焦急地喊着名字,雙手輕輕地捧起他的臉。隻見冰冷的面容憔悴不堪,雙眼緊閉,嘴唇凍得烏紫。“醒醒,杜大哥,你醒醒啊!” 聲音帶着哭腔,江小回略用力地搖晃着杜松雲的身體,試圖喚醒人。然而,眼前人卻毫無反應,軟綿綿地癱倒在他的懷中,顯然已是暈厥過去。江小回心急如焚,雙手緊緊地抱着杜松雲,眼淚奪眶而出,心中充滿了自責與懊悔。片刻後,他終于意識到必須給杜大哥換下濕衣裳,還要保暖,還要請大夫來看……他小心翼翼地将杜松雲背起,腳步穩穩地朝外去。雨已經停了,江小回背着人站在廟門前思索了片刻,堅定地朝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