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有些猶豫，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但他也因此而意識到了，它，是擁有使者的，而眼前這位穿戴西裝禮帽，除了臉上那小半面具以外，與尋常的紳士并無異處的使者，明顯也在序列之中，他的身體并非真實存在于此，而更像某種不完美的投影，所以直到走入了光中才顯出輪廓。

“我此行的目的，是來将約定的東西交給您。”

對方沒有回答，但男子也沒有在意，他沒有自報家門，而是好像彼此都已心知肚明一般，直接一邊口氣随和地說着，一邊從懷中抽出了一份長條的折疊冊輕輕放到桌上，補充強調，“并取得許諾的回報。”

是的，沒錯，他确實也知道這件事。

“好的……”于是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氣，以一貫的，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徐徐回道，“我會按照約定給予你相應的回報。”

雖然他在内心深處渴望立即将那份折疊冊拿起打開翻看，但他并沒有這樣做，甚至沒有觸碰那份環繞着淡淡奇異光彩的冊子，而是慢慢拉開桌下抽屜，捧出了一本挂着鎖的厚重古籍，小心放置在長桌靠右的位置，接着從衣服内側取出一枚紋樣獨特的卡片，放到了長桌靠左的位置。

“兩件。”随後，他便按照先前得到的指示，沉聲繼續道，“兩件之中，任選一件。”

他，或它，會選擇哪件？

老者緊盯着桌前帶着面具的年輕男子，而對方低頭端詳兩個物件，似乎一時間陷入了猶豫。

看來它沒有預料到我們會提供這樣的回報？雖然自己也有些摸不清其中含義，可見對方遲疑，老者反而放下了心，這說明它雖有一定能力，但也仍在神靈之下，從擁有使者，擁有号召力判斷，較有可能是已然獨立的聖者，或是半神。

如此一想，對于為什麼己方會提供這兩件回報，答案瞬間明了。

那本珍貴的曆史古籍，不管裡面具體寫的什麼，都是「力量」的象征，如果它此時狀态正好，打算獨自繼續成神的腳步，那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至于另一個……

老者不經意地瞥了一眼。

清晰印制着某個神聖符号的精緻書簽，正是自己作為智慧座下聖者的标記，如果它選擇了它，則代表着比起孤軍奮戰，它更想要獲得神靈，獲得智慧女神及通識學派内諸位聖者的幫助。

從女神與它做出交易并指示了他前去回應來看，它，起碼現在并不是有害的危險的存在，女神願意給予它一定程度的幫助，或許也是為了給最近發生的麻煩尋找幫手。

到底是誰趁着無月之夜的降臨在城中搗亂，它能給出一個答案嗎？

西塞爾确實在猶豫。

如果選擇那本古書，自己的許多疑惑應該都能得到解答，他所在何處，如何脫困，甚至包括，對于世界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但那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迷霧并未給出提示，而如果選擇帶有标記的書簽，選擇與智慧女神建立聯系，他便有機會“借取”祂所掌握的聖物以及神奇道具，但會受到哪些約束被如何窺探，目前亦不可知。

不過他的心情并沒被這樣多的未知所影響，事實上，書和神相關的道具，居然有一天會被放在同一張台面上任他挑選，本身足以令人忍不住笑，唯一可惜之處，也就是僅能挑選一件罷了。

“請替我轉達對女神的感謝。”

無論老者如何觀察，男子神情都沒有太多變化，最終，他像是通過丢骰子得出了結論一般，随意撿起了那枚書簽塞入胸前口袋，再度禮貌欠身，“那麼有機會再見，蘭克教授。”

……他知道自己，但自己還不認識他。

信息差帶來的微妙感使老者當即微微蹙眉，但對方說完便潇灑轉身，拄着一根他剛才竟沒有留意的灰白手杖，向燈火之外的黑暗中走去。

這次他沒有再去打開那扇大門，而被稱作蘭克教授的老者最終也沒能忍住，還是趕在對方身影徹底消失的前一刻打開了靈視。

這樣的窺探行為，在一場已得到了更高層肯定的交易中其實是非常危險且失禮的，所以蘭克也并未讓靈視長久停留，而僅是如同按下相機快門般極快地捕捉了一點模糊的影像。

在黑色幕布的襯托下，透過那副人類的外表，他看到的了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

他認為那是一條河流，可眨眼再看，波光變作了閃亮的鱗片，河水也變成了一條柔軟的身軀，視野之中的存在不再是河流，而是……

嘶——

大蛇僅是扭頭一瞥，出發不滿的嘶聲，他視野中所有景象，甚至腦海中的所有構想，就都在瞬間土崩瓦解，僅留下深沉的真實的漆黑。

蘭克教授重重靠上椅背急促喘息了好一陣，才慢慢平複下心緒，嘗試去揣測其中的含義。

不，或許不用揣測，在他冷靜下來的一刹，一個古老的詞彙就浮現在了他空空蕩蕩的腦海。

命運。

……那人背後的存在，莫非和那位有什麼關系嗎？

作為智慧的信徒，提及命運，他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了另一位神靈，那即是同為知識學徒的，那位在占蔔領域頗有影響的神靈。

雖然也存在積怨已久的緣故，但那位的名字，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聞了，信仰那位的組織本就分布得零散隐蔽，發生逐漸消亡或轉信其他的現象也并不離奇。

所以難道……即将有新的，知識一脈的神靈出現？

如果祂能與智慧女神，像黑夜與星星那樣結成緊密的同盟關系，那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蘭克·費佛爾狂喜萬分，方才遭遇的莫名恐懼之情蕩然無存，不過他也沒有忘記，對方當下顯然依舊弱小，并不願過多暴露自身，所以自己也沒有太多可做，隻能繼續靜靜等待命運，等待女神的安排。

激動的心緒難以平複，鄭重贊美了女神一番後，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小心拿起了那張折疊冊。

謹慎打開，法蘭登堡的城市全貌躍然紙上，每一條街道每一棟樓房都清晰明确，但蘭克關注的重點并不是那樣一幅随處都能買到的平面地圖，而是懸浮于紙上的一個個光點。

隐約跳動于光點之中的，是一個個字母般的符号，将其中較為顯著的挑出，任其自動排列，一條含義明顯的短句随即展示在了他的眼前。

it\'s coming

“……對兩枚戒指内側刻的文字進行拼合解讀後，大概能得到這樣一段信息。”

與此同時，在另一處環境與之迥然不同的，光耀恢弘的室内，完全相同的一句話，正緩緩浮現于另一群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