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認得如意繡坊的小夥計。
先前買布,就是這個小夥計送到自己家的。
後來王家少夫人尋自己,也是這小夥計帶着自己去的!
這小夥計叫錢升。
盧娘子想,蘇東家不幹了,定是把這錢升辭了。
又看他肩上扛着兩匹布,低頭往前走着。
心中一動!
他是不是去其他繡坊找到營生了?
要是他能為自己引薦他的東家就好了。
省的自己沒頭蒼蠅一樣跑。
這麼想着,盧娘子抱起葉兒就往前追去:“小夥計!錢升!”
可那錢升腳程太快,盧娘子趕不上。
一錯眼兒的功夫,錢升就不見了。
盧娘子放下葉兒歇了歇。
和路人打聽了哪裡有繡坊。
就尋着一家家去問。
今日也是怪了。
盧娘子還記得蘇東家看見她的繡品的眼神。
那種眼前一亮的驚喜。
不願錯過她的惜才。
這樣的眼神。
分明也出現在了幾家繡坊東家眼中。
盧娘子以為她們一定會用自己了。
可待問過她的姓名籍貫家住何地後,都紛紛搖頭,表示自己這裡不需要外頭的繡娘。
盧娘子領着葉兒走了一上午,一家有意願的都沒有!
葉兒困了,盧娘子隻好背起她往家去。
“盧娘子?”
身後有人喚自己。
盧娘子轉身看去---這不是錢升嘛!
盧娘子激動道:“呀!是你呀!我早上還看見你來着,喊你你沒聽見。”
錢升瞧着是剛送完布,額上還滴着汗珠:“這大晌午的,娘子怎麼不歸家?”
盧娘子羞赧一笑:“我出來找營生。小兄弟你可還在這一行?去了哪家繡坊?”
錢升一愣:“我還跟着蘇東家呀!”
盧娘子也一愣:“啊?蘇東家不是不幹了?”
錢升這才反應過來,手一拍頭:“哎呀!我把東家的話給忘了!”
盧娘子心一沉,感覺不對。
她一把拉住要走的錢升:“錢兄弟,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蘇東家不是把繡坊兌出去了嗎?”
錢升為難道:“哎呀,東家原是交代過,不讓說呀!”
盧娘子拉着錢升不放:“交代過?是蘇東家不想用我了?單不想用我?”
“哎呀!”錢升一跺腳,“東家也是沒辦法!”
盧娘子問:“可是錢家為難蘇東家了?”
錢升搖頭:“不是。那日不是有個壯士陪你來繡坊嘛!蘇東家當着他的面,賠了你錢。可她是什麼人呀!從來隻有她坑别人的時候,哪有别人坑她的?東家那幾日茶不思飯不想,就想着怎麼找回來!”
“正好有一日錢夫人身邊的綠袖出來采買。她非請人家上酒樓吃了一頓!就為打聽那壯士。可打聽到了,她更像是吓着了。縮在後頭,成日怕你上門。”
“怕我?”盧娘子不明白。
“嗯!怕你,唉,主要是怕那壯士!好像那壯士曾經是京中的一号人物!蘇東家膽兒小嘛!最怕惹禍上身。”
“後來,她想了一招。盤算着你快來的時候,提前把鋪子裡的貨往後院搬了一半,看着像是買賣不行了的樣子。哄你說她不幹了。這樣她又能辭了你,又不至于得罪你後面這壯士!”
“等你走了,她再恢複原樣。”
“這......”盧娘子一陣失落,“她不想用我了,直說不就好了!何苦繞這麼大一個彎兒!”
錢升瞪大眼睛:“怕那壯士替你出頭啊!其實,蘇東家也舍不得你,你那些繡品,她都賣了高價!可她怕你身後那壯士啊,也隻能和你斷清楚了!”
盧娘子到底是直腸子。
她說話做事都喜歡清楚明白。
她原以為蘇東家也是性子直爽的人,想不到也會這些彎彎繞繞。
她隻覺着自己這三十年是白活了。
真是看不懂人家眉眼高低。
人說什麼信什麼!
錢升看盧娘子臉色不好。
知道她一時接受不了:“盧娘子,你也别生氣。這些做買賣的,都是這樣。成日她騙人,人騙她的。他們真真假假,自己都分不清了。你和她論長短,不至于生那氣!”
錢升看得出盧娘子是個好人。
如意繡坊來來回回每天進出的人多了。
一分價錢不講,說給多少就給多少的繡娘,隻有盧娘子這麼一個!
有時候他都替盧娘子可惜。
她熬着繡的繡品。
蘇東家給她十兩。
轉手,賣一百兩都喊虧!
就這,對上盧娘子還要哭窮。
他忍不住開口道:“盧娘子,東家倒是沒說那壯士的來曆。可我看她那樣子,這壯士怕不是好人!你為着自己好,也少與那壯士來往吧!”
盧娘子心裡郁悶,可還是為衛衡說好話:“衛相公不是壞人。他幫過我許多。”
錢升堅信是盧娘子識人不明:“好人壞人不能單拎出來看呀!有的人大事上講究,小事兒上冒壞水,是好是壞?有的人平日裡客氣和氣,關鍵大事上坑你一個大的,這又是好是壞?我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夥計,可這些年,我見得人也不少!有誰讓東家這麼怕的呀?一個都沒有。”
錢升說的實在,盧娘子雖然不喜歡他說衛衡的不是,可也謝他古道熱腸,願意同自己說真話:“多謝錢兄弟了。嗨,我原是想讓你幫我引薦引薦,如今是不得了。我再尋尋吧。”
錢升想了想:“娘子你......還是去别的坊市找找吧。我們東家這個人,自己掙不上的錢,也不想讓别人掙。這條街上的繡莊,怕是都知道你的事了。”
盧娘子微微張了張嘴,半晌才說得出話:“不會吧?我還收十兩一件,總有肯用我的吧?”
錢升搖搖頭:“掙錢再多,得命花不是?哎呀,你千萬别把這事告訴那壯士啊!要不我可是害了我們東家!”
錢升心裡害怕起來:“娘子你這是受那壯士連累,我們東家,也是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