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陸一行松了口氣,倒着走在佟越面前,上下打量她,“這身盔甲怎麼這麼舊?灰不隆冬的,瞧着怪眼熟。”
“這是我做督糧官時的舊甲,運糧不宜高調,這身盔甲自然樸素。五年了,它随我風裡來雨裡去,再硬的盔甲都要磨舊了。這一年來雖未再穿過它,但多虧芙雲打理得仔細,不然早就是一堆破衣爛衫了。”佟越邊說邊抱起胳膊歎氣,“我先前那身銀甲看着夠威風吧,那是我升參将時我爹賞的,可惜落在了會京,我方才翻箱倒櫃也隻找到這身舊甲。我手頭緊,沒銀子換新甲,你别攔着我立軍功,我正缺賞銀打新甲呢。”
“打什麼新甲?”陸一行皺了皺鼻子,“你乖乖卸甲回府,要多少新衣裳,陸兄我都掏錢給你做。”
佟越學陸一行皺着鼻子,順道擡手将他從面前撥開。
朝廷不僅送來了豐厚的慰問糧饷,還遞來了聖旨。官員正要宣讀聖旨,佟越便打斷了他,借口清點糧饷就要離場。元峤暗中拽着她跪下聽旨,她不情不願地撐着單膝,埋下了頭。
聖旨中,佟仕明追封為鎮甯王,陸正受封撫遠侯,暫為協助虎門關的戰事。
陸正恭恭敬敬接過聖旨,他垂着頭,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元峤低聲催促佟越,佟越才緩緩起身,她正要接旨,官員又道:“兵部還遞來了文書。”
“兵部?”佟越、金琥和陸一行不約而同地面色驟變。
元峤見勢不對,忙将三人攔在身後。官員聽見拳頭捏得咔嚓作響的聲音,趕緊将文書塞到元峤手中,咽着唾沫道:“糧饷、聖旨和文書都送到了,下官也得即刻返程複命了。”
元峤還沒來得及客套兩句留他用膳,他就蹬上馬一溜煙兒地跑了。
元峤展開文書看過,對佟越道:“關于你的,你不看看?”
“要撤了我的參将之位,将我逐出軍營?”佟越拉着嘴角,眉頭深皺,“我不看,我也不走,我就賴……”
“軍情緊急,特命參将佟越與副将金琥合力破敵,參将佟越不得擅離職守。幹涉兵權者、挑撥軍心者、違抗軍令者,斬立決。”元峤念完文書上的内容,擡眼看向佟越。
佟越怔了怔,奪過文書,又不可思議地擡頭看着元峤。
金琥和陸一行聞言也湊到佟越身後,他們瞄了眼文書,驚訝地對視。随後,金琥道:“假的吧?張铨腦子讓驢踢了?”
元峤用羽扇敲着金琥的腦袋:“張铨死了,新上任的兵部尚書叫梁循。”
“死了?!”金琥和陸一行異口同聲喊了出來,佟越和陸正也擡了頭。
“嗯,死了。”元峤撇了一眼佟越,道,“冰窖裡凍死的。”
他又歎道:“所以我讓你們小心行事,莫樹了敵還不自知,這張铨還不知是怎麼死在冰窖的,死相難看,慘啊。”
陸一行道:“那這梁循是何方神聖?從前沒聽過這号人。”
“秦大人舉薦的。”元峤抱着羽扇,思索片刻後,看向佟越,“你是不是曾說過方老頭暫住秦大人府上?莫非……是他?”
“不像。”佟越道,“方先生憂心我的安危,巴不得我留在會京,又怎會助我上戰場呢?”
元峤默默看向佟越。
他先前曾書信去郡主府,想讓佟越轉交書信給方洵,讓他想法子助她擺脫婚事,可郡主府被鄭氏嚴加看守,送到佟越門前的書信都折返回來了。書信一來一去耗費了好些時日,等到佟越受困于府中的消息傳到他耳邊時,一匹黑馬已經馱着凍僵的佟仕明到了軍營前,旁邊正跪着一身殘破紅衣的佟越。
元峤歎道:“總之,兵部的意思便是要你一門心思打仗,旁的,你一律不必管。”
佟越得到了上陣打仗的應允,她攥着拳頭,一鼓作氣道:“海圖邬莫此次有備而來,北境軍改良了兵械以壓制虎衛騎的重甲重器。我想創建一支輕騎,彌補重甲的短闆,從旁協助虎衛騎破敵。”
元峤等人齊刷刷看向佟越。
“不行!”金琥道,“虎門關二十萬将士中,雖然隻有十萬将士被編入虎衛騎,但餘下的普通将士也并非無所事事,他們得随時待命支援虎衛騎。若是他們被你帶走了,那誰來做後備軍?再招兵買馬也不行,今年戰事繁多,虎門關糧饷告急。”
陸一行正要開口,突然想起兵部文書的内容,再勸佟越離開軍營就是抗令,他歎着氣,道:“海圖邬莫比他爹狡猾難纏,你行軍打仗的經驗不足,就算組建了輕騎也難與之對抗,你鎮守後方便好。”
“不上戰場哪來的打仗經驗?”佟越毫不在乎道,“海圖邬莫不是瞧不起女人嗎?他見了我便氣不打一處來,我正好去氣死他。”
能不能氣死海圖邬莫,陸一行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現在氣得要命。
佟越對金琥道:“金将軍,做事拼膽量,不試怎知行不通?這支輕騎人不用太多,你隻需派三千人給我。”
“别說三千人,以大小姐你的聲望,怕是三十人都難湊齊。且不說虎門關現有的将士無人願意跟随你,哪怕重新招募三千将士,他們若知道是拜在你麾下,恐怕也得連夜跑路,這三千人得湊到猴年馬月?”金琥輕呵道,“你知道的,軍心難聚,就算有兵部的文書壓在頭上,今日我硬點三千人讓你組成輕騎,他們也未必真心服你。不是一心仰仗将領的士兵,來日也終将在戰場上分崩離析。這樣一支輕騎,你如何用得稱手呢?”
“怎麼辦呢?”金琥叉着腰,仰頭繞着佟越轉了兩圈,末了,似乎想到什麼主意,他定住腳步,“欸——”
佟越等人皆附耳過去。
金琥一拍掌,道:“不如讓大小姐與陸小将軍結親,以陸氏的聲望組建輕騎。大小姐背靠陸氏,也好籠絡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