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暗示元知茂道歉,可元知茂還沉浸在難受的情緒中,他雖不再生氣,但也不想低頭認錯,故意道:“可明年又沒有遊船……”
也不知是元知茂這句話,還是元知茂的态度點燃了元善的怒火,元善突然将筷子拍在碗面,“遊船遊船,你怎麼隻知道玩?”他闆下臉,語氣嚴厲,“往日不見你在學業上有這般上心,作為哥哥,成績還不如一母同胞的妹妹知荷。”
“貪玩無用。”
元知茂蓦然被訓,眼淚比話語先湧了出來,他的臉上滿是難過,豆大的淚珠滾滾掉落,但張口時,還在極力維持着倔強,試圖藏住心裡那些翻湧的委屈,“你、你轉移話題……”
“我轉移什麼話題?”元善瞪向元知茂。
孩子的僞裝,像是清透薄脆的糖紙,大人一個眼神就能輕而易舉地戳破,元知茂所有的勉勵支撐在這一刻潰不成軍,他終于還是哭出了聲,“嗚嗚……你、你轉移……遊……遊船票券的話題……”
元知茂嚎啕起來,元善卻漸漸恢複了平靜。
“好,遊船龍祭,”他點了點頭,等到元知茂哭聲小了,繼續說:“你說我不經過荞荞同意就将票送人,那你呢?你問過荞荞了嗎?”元善一針見血,“知荷說了,荞荞不希望大家去,你還不是直接從荞荞手裡拿過了票,然後跑來找我和媽媽?”
委屈、羞愧和難受一下子到達了頂峰,元知茂的眼淚愈發洶湧,他打着哭嗝看向元之荞,卻見元之荞在專心吃飯,并不關注他與父親的争執。他用衣袖使勁擦掉臉上的淚水,擦得袖子全是水漬,臉上皮膚也因摩擦變得紅撲撲的。
元知茂不再說話,他猛地吸了吸鼻子,唰地滑下椅子,跑回房間。
“哎,你這孩子。”梁桦想叫住人,卻顧忌着元善,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元善的神色,隻見元善面無表情,開口吩咐,“吃飯。”
氣氛再次沉悶了下來,元知荷緊張地瞥向父母,見父親隻看着桌上的菜,并不理會她們,母親隻巴巴地看着元知茂離開的背影,什麼也沒做,于是元知荷又小心地瞅向元之荞,發現元之荞一如既往地淡定,并且在心無旁骛地幹飯。
元之荞不是沒有觀戰,隻是對比起之後的劇情,這壓根不算件事兒。
她給自己夾了一隻雞翅,還是吃飯要緊,等第一章開始,她就再難在如此安定溫馨的環境中,吃到這般味美豐盛的佳肴了。
下了飯桌,元知荷立刻要去尋元知茂,梁桦卻拉住了她,讓她悄悄去廚房拿些飯食,送到元知茂房中。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飯沒吃多少,待會就該餓了。
元之荞則去找元善,表示自己想閱讀一些書籍與報刊。
元之荞觀察過這個世界,發現一切都無比真實。但在她原本的世界中,虛拟技術成熟,五感、實景這些同樣能做到十分逼真,所以這讓元之荞難以辨别,她到底是在真實世界,還是在虛構世界。
若在虛拟世界,元之荞可以通過死亡強制下線,但如果這是真實世界,那她的死亡,将會成為真正的死亡,所以她必須慎之又慎。
隻有進一步了解這個世界,找到bug,才能證實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她也才能“自行下線”。而書籍報刊這些,是最容易敷衍建模的。
第二天一早,元善的妹妹元珍來了。她挎着一個果籃,裡面裝着蘋果和香蕉,雖是城裡常見的水果,但品相卻不錯。
沒等元珍客套,元善就拿出了票券。
元珍看着上面的字,确定是遊船龍祭的票,登時激動不已。
同一時間,鐘慶國走出公館。他并沒有選擇開車前往,而是決定步行。
租界街道冷清齊整,出了租界後,煙火氣便從四面八方襲來。
因接近龍祭節,路上多了許多流動商販,有挑擔賣活雞和生肉的,有推車饴糖年畫的,還有年少的貨郎,正不斷在火車站、碼頭和市場之間遊走。
他們背着巨大的木箱,木箱左右各嵌一個圓環,用來穿系背帶。貨郎們将木箱敞開,托着底,背挂于胸前,四處叫賣。箱子裡會放女子喜歡的鏡子發圈,也會放婦人愛用的頂針、針線和香膏,而那去往車站方向的,則會多多放上男子常用的打火機、香煙等物。
商品躺在分割好的木格中,因陽光的照耀反射起金屬光澤,熠熠生輝,仿若某種珍寶。
鐘慶國穿梭在此起彼伏的吆喝中,看着睡眼惺忪的大兵從天上人間出來,打着呵欠往都督府的方向走去,賣報賣奶的小童們不斷在他身邊經過,他叫住了其中一人,買了一份報紙。
頭版是遊船龍祭的報道,不僅寫了具體活動,還重點寫了會有哪些人物參加。版面之大,内容之多,讓其他新聞隻能零星散散地填在邊角。鐘慶國粗略地翻了翻,發現不是電影明星的花邊新聞,就是人們自費刊登的各種消息,善城打仗的事是一點沒提。
他邊走邊看,并沿街買了其餘報社的報紙。
這裡面有的提了北方戰争,并隐晦地暗示善城即将失守;有的慷慨激昂,極力宣傳新思想;有的售賣故事,幹脆成為娛樂讀物。
若不是鐘慶國有消息,否則他也會認為陵城将一直祥和安穩,萬年不變。
他将所有的報紙丢進活動管理局院門口的土筐,跨步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