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的話安撫到了大部分的人,但卻沒能讓那些經常坐船的人安靜下來,尤其是上層客艙的權貴。他們自以為比别人知曉更多,經驗更足,便不打算聽從船長的命令,而是準備先行搶占救生物資。
“付将軍,我們與樓下的賤民不同,他們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價值,可我們不一樣啊,您還是抗戰的主力将軍,我們身上也有資助您打仗的物資與财富,咱們可不能折在這裡啊。”
“對呀付将軍,這船晃得如此厲害,怕是要翻,這可怎麼辦呐?”
“張老、徐老,你們說的我都知道,我會讓屬下把救生衣和救生艇準備好,真遇到了什麼,咱們定能安全離開。”
遊船開始接近長橋,而元知茂等人也終于看清了船上的情形。
隻見輪船左右晃動了一下,然後上層船艙的人們蜂擁着擠了出來,向甲闆四散,其中左側的甲闆有許多人摔倒,愈發加重了船的傾斜。
“船要翻了!”随着橋上的一聲驚呼,上天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似的,讓船真的慢慢向□□斜了下去。
跟在龍首船後面的輪船發現了不對,當即給它後面的船發送信号,并準備避開龍首船。但這時他們已經接近長橋,過橋隻能按照既定的航線排隊前往,所以此刻無論是掉頭還是躲避,都是個不小困難。
船上的人開始哄搶救生衣,對那些還未放下的救生艇更是虎視眈眈。付将軍看現場混亂,自己帶的警衛與權貴們帶的保镖加一塊,也不足以控制如此多的平民。為了保住逃生的船隻,他拔出了木倉。
木倉聲響起,人們抱頭蹲下,包括那些正在橋上看戲的人。但仍有那不怕死的人,頂着木倉,敏捷地趁警衛們不注意,找到機會蹿上救生艇,并迅疾用小刀割斷放船的繩子,企圖盡快離開這裡。
“奶奶的,敢搶老子的東西,都給老子去死!”
見情形仍舊,付将軍當即下命令,讓所有警員和護衛出動,拿上武器保護大人物。要是有那搗亂的,管他是小孩還是老人,立即擊斃。
繩子還差最後兩根就将全部割完,救生艇上的人們卻挨個倒在了血泊中,尖叫聲與求饒聲一浪高過一浪。付将軍面色冷峻,吩咐屬下将船裡的屍體搬走,并将救生艇清理幹淨。
場面終于穩定了下來,隻是船體還在繼續傾斜。船上的人漸漸難以保持平衡,平民百姓被大兵們威懾着遠離,而洋人與軍閥權貴們則挨個穿上救生衣,快速扒上救生艇。一名青年看着這一切,不禁咬緊了後槽牙。
江水擡眼可見,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别人上船,更何況,他還是個旱鴨子。無論是留下等待船沉,還是沖上去博個求生的機會,都是死路一條。
既然這樣,那他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青年胸中怒火難平,他瞅準了機會,朝着付将軍的地方蹒跚跑去。
僅兩條吊繩的救生艇緩緩下降,為了保持平衡,救生艇上的人都很小心,不敢亂動。付将軍也準備上艇,他擡起一隻腳,剛要坐進去,青年卻沖了過來。
“我和你們拼了!”
付将軍被青年撲倒,救生艇重力不穩,用于固定救生艇的兩條挂繩松開。一艇的人連同青年與付将軍,倏地摔了下去。有的人從救生艇中抛出,撞到船體,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有的人翻出救生艇,直愣愣地砸向江面,身體受到重擊;還有的,在入水前扣響了扳機……
第一艘船徹底翻了,人們猶如落水的餃子,挨個跳下了船。第二艘船一早便在試圖刹停,但江水滾滾,并不是它想停便能停的。
看到這一切,元知荷的心揪了起來,她緊緊地攢着自己的衣服,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面,聲音都有些發顫,“怎麼辦,船沉了,荞荞說會出事,果然真的出事了……”
元知茂心裡也有些不安,但更多的還是想熱鬧的心态,突然,一陣光亮閃過他的眼眸,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指着粼粼江面問道:“知荷,那是什麼,有點五顔六色的?”
元知荷嘴角緊抿,有些愁苦惶惑,“好像是……油?”
元知茂:“油?怎麼會有油?船上做菜的油罐子灑了嗎?”
洩露的油在江面上不斷蔓延,第二艘船見了,速即鳴笛示警,并瘋狂讓後面的船掉頭,第三艘船見了有所行動,但第四艘船還在不明所以。
呼喊、求救,不斷地從橋下傳來。
張淑華不會浮水,她華麗緊身的旗袍此時成了一道索命繩,正死死地縛住她的四肢,讓她難以動彈。她在水面撲騰了幾下,還來不及叫嚷出聲,就沉進了水裡。
小姑父拼死托舉着同樣不會遊泳的元珍,但元珍太過驚慌,本能地勒住小姑父,拼命地想要向上爬,小姑父屢次被元珍壓進水裡,無法呼吸。
岸上的人,有人開始準備救援行動,有人則忙着将這個大消息傳遞出去。
觀望的記者們争先恐後地采集拍攝一手材料,江邊也開始逐漸變得混亂起來。
橋上看熱鬧的人不斷往前擠,元知茂與元知荷都被壓得難受,但他們仍然沒有選擇離開。
砰地一下,水面上不知怎的炸起了水花,緊接着,爆炸的聲響一陣接着一陣,火光立刻沖了上來,并沿着江面的油漬,迅速蔓延。
橋上的人被吓了一跳,不知是誰囫囵喊了一聲,“橋要塌了!”人群馬上沸騰起來,你推我趕的,急着向長橋的兩端逃竄。
幾乎是瞬間,元知荷與元知茂就被人裹挾着分散了,元知荷身小體輕,腳不沾地地被夾着往西邊遠去。
“知茂,知茂!”元知荷勉力回頭,隻見元知茂被人群沖卷着,不斷往東邊撞去。
“知荷!”元知茂想離開,他拼命站定,想要逆着人群去尋元知荷,可下一秒,他就被奔跑推搡的人們絆倒,摔在了地上。
人流并沒有就此停歇,而是接連不斷地向他的方向湧來,倒在地上的元知茂成了障礙,他的身體絆倒了一個人,接着是下一個,下下個……行人一個接着一個,即将形成踩踏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