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有些尴尬,他挽尊地笑了笑,“她平日裡不這樣,大概是趕路乏累了,這才想提前去飯店休息。”
梁桦這頭,當她們到達目的地時,才知道自己被車夫坑了。這是一條十字街,附近十分吵雜,所謂的新大飯店,其實不新也不大,而是一幢三層樓高的舊民樓,門口支着攤子,賣面食,樓上則是旅店,用來招待住人。
梁桦想拒絕,讓車夫換個飯店,但話還未說出口,車夫就看出了梁桦的意思,“夫人,您别看這裡吵鬧,但這裡離車站近啊,”車夫指向道路的一頭,隻見那邊人流湧動,像是站滿了人,“那就是汽車站了,您住這裡,到時候去哪都方便啊。”
梁桦常年在家,與外人溝通的能力本就有所下降,再想到自己一家也要離開城鎮去找表弟,隻猶豫了幾瞬,就答應住了下來。
“媽媽,我餓了。”元知茂看着前方冒熱氣的湯面鋪,忍不住肚子咕噜噜地叫喚,梁桦見自己也沒多少行李,便對着食鋪的方向,“老闆,我們要三碗湯面。”
“好嘞,您等一下。”鋪子裡走出一個胖胖的大嬸,她腰間系着圍裙,臉上笑意盈盈,嘴巴長得與車夫有些相似。
梁桦領着孩子們坐下,元之荞拂了拂凳子,拍掉面上的灰塵,這才坐了上去,再看桌面,隻見桌闆棕亮,宛若包了一層厚厚的油脂。
這桌子有十年沒擦過了吧!
元之荞不敢上手,雙手乖乖地放在膝蓋上,身體坐得闆直,并不靠近桌子。
梁桦也看出了這裡的衛生情況糟糕,她眉宇輕蹙,告誡元知茂不要亂摸亂蹭。
大嬸端着一碗湯面上來,“來,先給小妹妹。”
元之荞看見她拿碗的手插進了湯裡,大嬸的大拇指指甲并未剪短,虎口皮膚也有些黑,像是未洗淨的污漬。
元之荞默默地将這碗面推給了旁邊的元知茂,“哥哥餓了,哥哥先吃。”她微微傾身,看向梁桦,“媽媽,爸爸那裡應該有常用藥吧?腹瀉藥什麼的,都不缺吧?”
梁桦還以為元之荞是看見了這張桌子的黏膩,害怕到時候他們去村上也會面臨這樣糟糕的環境,于是笑了笑,安慰她道:“備了的,放心吧。”
元之荞點點頭,又見大嬸拿了兩碗面過來。這次她一手一隻碗,倒沒有再碰到湯。
碗中紅湯綠菜,幾片鹵肉加一顆黃燦燦的煎蛋,煞是好看。元之荞閉了閉眼,在心裡不斷重複,剛才什麼也沒看見,剛才什麼也沒看見……
其實元之荞也餓了,她睜開眼睛,試探性地夾了一筷子,發現味道竟然還不錯,又看向梁桦,“媽媽你不吃嗎?”
這會時間将近中午,梁桦當然也肚餓,但她想着要等元善回來,便搖了搖頭,“媽媽等你爸爸過來,我再和他一起吃。”
元之荞扒了幾口,把碗推到梁桦那邊,“媽媽你吃吧,我吃飽了。”
不等梁桦拒絕,元之荞就離開長凳,走到了大嬸身邊開始打聽,而大嬸見問話的是個小孩,不僅沒有戒心,反倒還覺得有趣,便一一回複了起來,等到後面,元之荞想借用一下衛生間,大嬸也欣然同意。
她将人領上了二樓,原來這棟樓就是她家的房子,平日他們一家住一層,有客入住就讓他們住二、三層客房。大嬸笑眯眯地打開靠近樓梯的一間單房,“小妹妹去吧,我在這裡等着你。”
元之荞不着痕迹地掃了一遍屋内的配置,發現除了床架子和木頭床闆,其他什麼也沒有,她故作天真,“嬸嬸,您這也住宿呀,要是我住,會不會很貴呀?”
“當然住宿啊,那些離車站近的飯店,哪個一晚不要十幾個銀元的,嬸嬸這裡最公道,隻要十個銀元呢,你要是帶媽媽住,嬸嬸還可以給你便宜一點。”
元之荞跟着一起笑,黑店,這裡絕對是黑店。
她不再搭話,而是走進衛生間解決内急,剛想沖廁所洗手,元之荞才發現這裡隻有一個桶。水龍頭裡的水洗手,流下來的水用桶沖廁所。她費力地擰開手龍頭,出來的水卻十分渾濁,流到桶裡灰灰稠稠,仿佛用手都能抓得起。
元之荞突然感覺一陣惡寒,甩掉自己手上的水,這裡住不得,必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