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愣愣地點頭,心中分不清是錢家人的消息給他的震撼更多,還是元之荞的才能給他震撼更多,他結巴了一下,“之荞,你剛才也聽見了吧?”
元之荞把三個“電台”聽到的内容都重複了一遍,元善在心中感歎,看來還是之荞的才能讓他震撼更多,随即,他又氣道:“一斤電線一塊銀元,錢家人可真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淺。”
“新軍将電線運來,光是一斤重量的車馬費,就遠遠不止一塊銀元。電廠發電不穩、電線制造成本高、鋪制電網也按米來計算費用,這些早就超過了一塊銀元的幾倍、甚是十倍不止,他們為了那蠅頭小利,竟明目張膽地偷。”
元善想到此處,當即抽下肩上毛巾,“之荞,你和媽媽說一聲,我出去一趟晚點回來。”
元之荞眼疾手快抓住了元善的衣服,不讓他走,“爸爸去哪?是要去告狀嗎?”
元善看着元之荞,沒想到她能猜到自己的意圖,隻好點頭表示沒錯,元之荞得到回複後沒有立即松手,而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爸爸和新軍很熟嗎?”
“不熟。”元善下意識反駁。
“騙人,”元之荞馬上就戳穿了,“以前在陳婆婆家,爸爸找民兵,還要叫哥哥去問,現在大晚上,爸爸自己一個人就能找過去,這還不算熟?”
元善支吾兩下,沒能尋到理由搪塞。
元之荞眼睛忽閃,“爸爸難不成……”
“什麼?”
她快言快語,“是加入了新軍?不然爸爸一個連報紙都不怎麼看的大夫,怎麼會知道如此多的消息?”
加入新軍也不錯,之後的勝利全靠新軍,後來的軍閥混戰也是新軍取勝,如今聯系上新軍,不僅元善是站在了勝利這邊,還是找到了一道性命保障。
元善咳嗽好幾聲,看來之後他要注意一些了,竟連之荞都看出來了,“小孩知道玩就行,不要想這麼多,會長不高的,”元善沒有對其解釋,他起身走人,回頭囑咐元之荞,“記得和媽媽說,讓她不要擔心。”
關于錢家的後續,元之荞隻留意着,沒有再刻意監聽了,但第三天上午,一個陌生爺爺跟着元善來到了竹屋。
這時的元之荞去拜了新的師傅,準備學習廚藝。
這門手藝梁桦也能教,但梁桦如今忙于制衣,且她出生富足,拿手的都是精緻味美的嘉馔,不符合元之荞的預期。
她想要的,是那些飽腹且能長時間貯存的幹糧,而這門活計,最擅長的還是窮苦人家。
元善帶着孫長明回家,一下沒找到元之荞在哪,便自作主張把人帶到了元之荞的房間,讓孫長明自己去看收音機。
等元之荞回來,就看到孫長明一手捏眼鏡,一手托起她的礦石收音機,正認真端詳地研究。
元善看見元之荞,忙将人拉了過來,“之荞,這是孫老師,他聽說了你的收音機,很感興趣,于是我就把人帶來了。”介紹完孫長明,元善就對孫長明介紹元之荞。
元之荞仰頭看着面前的孫長明,五十左右的年齡,個子很高,戴着一副黑色邊框的圓形眼鏡,他鬓角發絲泛白,說話時喜歡擡眉毛。也許是因為這個習慣,他額頭上的皺紋格外明顯。
孫長明說話慈祥,但一雙眼睛卻很相當銳利,完全看不出年紀的老态。
他微微彎下腰,舉了舉手中的礦石收音機,“你好,之荞小朋友,”孫長明的眼睛看向窗外的魚竿,随後又輕輕掠過地面,這才重新轉頭,看向元之荞,“我能問問你是怎麼做這個的嗎?”
元之荞定定地看着孫長明,這人知道了她的設計,這人的眼裡帶着打量和審視,看着她的眼神并不像在看小孩,而更像在看敵人。
元之荞的目光也警惕了起來,她有些生氣地看向元善,“爸爸,你為何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将我的東西拿來給别人?”
元善愣了,沒想到元之荞竟突然對他發脾氣,況且他并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孩子由大人看管教育,那麼“他們的東西”這樣的概念,就如虛幻的泡影,根本不存在。
元善下意識拿出了家長的權威,“别鬧脾氣,孫老師還在問你話。”
元之荞見元善這樣的态度,原本一分的生氣也變成了五分,她鄭重其事,“以後還請爸爸不要這樣做,我的東西,未經我的允許,請你不要随意亂動,也不要随意介紹給别人。”元之荞瞟向孫長明,若有所指。
而對着元善漸漸皺起的眉,元之荞不卑不亢,繼續補充,“就像爸爸的藥圃,你也不希望我随便帶着朋友進去參觀,然後對着葉子和根須又摸又拽吧?己所不欲,毋加諸人,爸爸應該比我更懂。”
聽到這話,元善也有些生氣了,但在外人面前,他不好表現。
元之荞:“孫老師,你有問題我可以答,但我們要單獨聊,因為我生氣了,不想讓爸爸聽到。”
她歪頭,同樣帶上審視,“行?”
孫長明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回看元之荞,“行啊,小之荞,”他扶正眼鏡,将收音機放到一邊的桌上,對着元善,“元大夫,我的病就麻煩你了。”
元善看了一眼元之荞,又看了看孫長明,表示自己先去配藥,然後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