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小叔子,我正愁沒人幫忙呢。”
元安把煙抽到了屁股,狠狠呼出一大股白煙,看向梁桦,“嫂子,實話告訴你,我家現在這個情況,可以說能毀的都被山洪毀了,”他長歎一口氣,“唉,這些話我實在不想說,但……”
元安語調有些艱難,“嫂子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他指向背過去擦淚、努力整理儀容的葛莉兒,“她還在還有身孕,我也想多買一些米糧,所以……”
“我知道的,”梁桦點了點頭,打斷了元安的話,雖然她家現在也不寬裕,但該幫忙的時候還是一定會幫,“這樣吧安弟,我把錢都給你,到時候買的米咱家一人一半。也不着急還,等你方便了再慢慢給。”
“謝謝你嫂子。”
親身經曆了一輪生死,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元安如今對金錢已經沒那麼多執念了,甚至之前焦慮着該如何在城裡賺錢生活,現下也變成了該焦慮如何活下去。
目送梁桦離開,元安扶起葛莉兒,“走吧,咱們還活着,這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目光真誠,語氣裡也帶上了承諾,“以後我會好好對你的,也會好好對我們的孩子。”
葛莉兒被元安突如其來的情話觸動,含情的雙眼看向元安,輕輕颔了颔首。
元安動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帶回了三百斤大米,但他隻拿了一百斤,将剩下的兩百斤都給了梁桦。元知茂和元知荷逐漸恢複了上學,與此同時,東城的元之荞終于在連續兩天的實驗中,制作出了食物用的膨化劑,而吳師傅在使用膨化劑後發現,烤出來的餅幹含水量明顯減少,也變得更脆更易壓碎。
這意味着,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這樣的餅幹将會擁有更長時間的保質期。
吳師傅十分欣喜,看着元之荞的目光像看着寶貝,“小荞啊,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新軍?”
元之荞腦袋裡還在想着壓縮餅幹的包裝問題,聽到這個提議,忽而頓了一下,她擡起頭,看向吳師傅,疑惑道:“我這個年紀就能投軍?”
吳師傅哈哈大笑,“規定是十八歲才能入軍,但十八歲内有意願的,可以加入我們的青年團,”他湊近元之荞,聲音放低,“雖然是這樣說,但我們願意接收的最小團員,年齡不得小于十二歲。但小荞你如此優秀,我可以向上級提出指示,破格招收你進青年團。”
元之荞思考一下,果斷答應了,“好啊,那就拜了吳伯伯了。”
吳師傅聽到樂開了花,全程臉上挂起笑,仿佛再也合不攏嘴。
一代配方初步成型,接下來就是去糖果廠研究壓縮機了。與元之荞這邊進展順利不同的是,稻花村那邊逐漸出現了問題。
流言越來越嚴重,這也跟隔離處的病人沒有明顯好轉有關,醫療人員不得不向縣城醫院申請人員和藥物援助,這股風還刮到了城裡的學校,之前揪住元知荷是陵省人的周香香,在被老師批評後就有些不服,如今又知元知荷的父親得了傳染病,更是在班上大肆宣傳,企圖孤立元知荷。
元知茂當然會幫妹妹,他長得好看,看在他的面子上,班上的女孩都會對元知荷表面和諧,但當元知茂離開後,她們就會立刻當元知荷不存在,甚至是遠離她。
元知茂愛玩愛鬧,在男生之間人緣也好,但這事一出,難免有家長耳提面命地讓自家孩子不要和元家的兩個孩子玩,所以元知茂也逐漸體會到了元知荷的感受。
兩個孩子的處境開始變得尴尬起來。
七天後,經過不斷拆解、重裝以及調試機器設備,元之荞終于做出了最合适的壓縮機。包裝使用的是玻璃糖紙,但這種糖紙隻能暫時應急,因其隻有半透明的一層不說,還沒有很好的防刮蹭效果。
這樣的包裝不利于運輸和儲存,若是氣溫高些,容易因陽光的直射和高溫産生變質。
“現有材料還存在很多的進步空間,”元之荞拿出一塊成品,沿着鋸齒口,輕松地撕開了玻璃糖紙,她咬了一口,剛定型的壓縮幹糧還留着一絲餘溫,口感硬實,不怎麼硌牙,但喝了水後很頂飽,“要是有條件的話,工廠的環境還要再仔細一些,最好做成無菌工廠,這樣産生的壓縮幹糧也能保證不會輕易變質。”
“而且這個包裝也得盡快改,最少也要改為兩層包裝,裡面可以用簡單透明的包裝膜,但外面要用鋁箔真空包裝……”
元之荞說着說着住了嘴,因為她看見了無聲哭泣的吳師傅,“吳師傅,你怎麼了嗎?”
元之荞有些懷疑這個成果是不是讓吳師傅不滿意了,求助似地看向李成,卻見李成用手臂衣袖堵着眼睛,嘴裡塞滿了還沒嚼下去的壓縮幹糧,碎屑還沾到了嘴邊,而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哭得比吳師傅還要傷心。
元之荞登時無措起來。
她又咬了一口,仔細咀嚼,這也沒壞啊。
忽然,元之荞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耳邊是吳師傅略帶哽咽的聲音,“好孩子,多虧了你啊,對虧了你啊。”
“我也沒幫什麼,”被人如此感激,元之荞覺得自己受之有愧,連忙道:“我隻是做了自己會做的事情而已。”
吳師傅放下元之荞,用拇指抹掉眼尾的淚花,克制着再度落淚的沖動,“小荞,你能把自己會的毫無保留拿出來,”他穩了穩自己的語調,使話語盡量平穩,“這對于我們來說,這對于萬千百姓來說,這對于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來說,就是一種最大的幫助。”
吳師傅有些顫抖地拍了拍元之荞後背,“小荞你可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在當下的洪澇災害中,我們的救濟糧能以壓縮幹糧的方式發放。我們缺乏機械化載具,但這樣小巧輕便的壓縮幹糧,在同等情況下,它能更快也更高效地到達災區。”
“這意味着在正面戰場上,我們的戰士不用再背着幹糧袋,裡面放着炒米或者做飯的炊具,然後在打仗的間隙勉強溫飽。”
“這意味着我們的戰士可以更強壯一些,可以不用再用饑瘦的身體,付出比敵人多的多的損失,才能獲得勝利。”
吳師傅話語滄桑,看着元之荞的眼裡是複雜而濃厚的感情,長長地感歎了一句, “小荞啊,你做的很好,你做的真的很好。”
“你的名字,我會上報上級,包括你的付出與幫助……所有的這些,都會并被我們銘記。”
李成也在一旁停了哭聲,他有些哽咽地大口吃着壓縮幹糧,嘴裡含糊不清,“要是我爸媽也能吃到這個就好了,那他們就不會餓死了。”
他看向元之荞,眼眶紅紅的,“之荞,你這麼厲害,入了青年團後一定會被配護衛兵,”他猛地一吸鼻子,用力地錘着自己的胸口,“我想當你的護衛兵,有我在,一定不會讓敵人抓走或是傷害你。”
吳師傅笑了,起身按了按李成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體格,“那小李同志還得努力才行啊,我看鄭委員或許會安排一個更厲害的同志保衛小荞。”
李成灌了一口水,把嘴裡的幹糧都咽下去,用手背大力擦去嘴角的碎屑,站了一個軍姿,“是,我會努力的!”
元之荞插話,再度提起正事,“新包裝的時,吳伯伯準備什麼時候讓我研究?”
吳師傅看回元之荞,“這事我會向上級詢問,但山俞沒有塑料食品包裝廠,小荞你怕是要去隔壁臨城了。哦對了,還有壓縮幹糧出成果這事,有了實物,我估計明天就得趕回去,順便驗證一下它的實戰經驗。”
吳班長說着笑了,一手點到李成,“到時候小李你聽通知,輔助小荞,看後續工作該如何進行。”
吳班長風風火火地來,又準備風風火火地離開,倒是留給了元之荞一堆後續。李成說他現在要去拍電報,問元之荞有沒有什麼要告訴孫長明的,元之荞想了想,突然想起了那封一直沒有去寄的回信,便拜托李成待會帶她去郵局。
竹葉書簽估計也丢了,元之荞便拿上一張彩色玻璃糖紙,用剪刀剪成了貼畫小人的模樣,加到信封裡。
傍晚霞光正好,元之荞的心情也難得地輕松下來,不知道以後這樣的幹糧是作為軍備物資運往前線,還是會在市面上稍微流通一些。
如今是戰争的第二年,按照劇情,五年後國内會一緻對外,再打三年,戰争就能勝利。但勝利之後也不太平,新舊兩派軍會再度開始内鬥,這一鬥就是一年,随後才開始探索而坎坷的發展之路。
“荞荞”的弟弟會在三歲時夭折,死于五年内的一場空難。而在勝利之前,還有一次高溫引發的極端天氣。這次酷暑伴随着蝗災,将變得十分漫長,進引導緻了後面長達一年多的饑荒,也緻使鐘平安動手決定搶奪鐘慶國的财富。
悲劇的不止鐘家,元知荷和元善也會死在這場饑荒裡。
想到此處,元之荞摩挲起她随身背着的白花小包。
假如壓縮幹糧不會在市面流通,作為研發之一的成員的她,在饑荒之前,若糧食足夠的話,她應該有資格買上一些吧。至少在饑荒難挨時,他們可以靠着這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