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這門沉重到好比他們初次前往地下室探險,卻也在齊心合力下,破開了這神秘洞口。
内裡裝潢明顯同外部不同,走廊昏暗,陣陣灰塵動蕩彌漫,散發着幹燥的陳舊氣味。
頭頂焦黃的弱光照着兩側挂着的排排照片,照片被鑲在華貴的鍍金相框裡,難掩詭異的氛圍。
他們在想是否走錯了,會不會因自己的自作聰明而打攪了這裡本不該被他們發現的東西。
顧不得那麼多了,玄烈先邁腳往裡走。
機器人沒什麼忌諱,卻也看得出來這些照片實在很像遺照。
本就不鮮明的顔色被苟延殘喘的燈照得更加沒有生機,連帶着這照片裡的人們也表情晦暗不明。
每個照片下都有幾行小字記錄這些人們的生平和對潼氏所做出的貢獻。
看來這是個名人堂。
玄烈一排看過去沒發現什麼特别的,更沒有熟悉的面孔,無非是曆代潼氏家族的長老或是努力坐到潼氏高層位子的優秀外鄉客,還有些在各個領域做出傑出貢獻的普通人。
走着走着,玄烈沒有了緊跟在身後的感覺,他着急轉身,看到紀凜燭停留在一個相框前仔細琢磨着。
他三兩步走上前去,沒急着打擾,先是把那照片環顧一圈。
照片上是個中年男人的臉,笑容柔和,粗犷的面相上是溫柔至水的眼神,親切又陌生。玄烈一半眼熟,一半陌生。
再往下看,字裡行間描述着男人是這座迷宮的總設計師,還設計潼氏大大小小幾十座訓練場,這還隻是他入職三年做出的成績,四十年前,三年期滿,他離職潼氏,以後再無記錄。
玄烈征征地看着這人的名字幾十秒,腦袋像有一團亂麻。
他叫玄铮。
紀凜燭目不轉睛,玄烈努力拔出目光,“有些眼熟。”
紀凜燭眼神清淡疏離,從照片移到玄烈身上,頭頂的燈光令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黯淡的光照不清她的心緒,唯獨照亮了這雙眼睛,“玄烈,你記得他嗎?”
玄烈靜靜地看着紀凜燭,“照片上見過。”
“玄烈,你能理解嗎?對人類來說,親情的概念。”紀凜燭說什麼話都是輕聲細語的,更何況是這樣靜谧狹小的空間裡。
每當這時候,玄烈總能覺着自己好像終于能推心置腹,把身體撕開給她看。但他又很難做到,因為他隻看得見紀凜燭臉上蒙着一層又一層的迷霧。他不敢伸手,生怕自己戳破了什麼,于是當做什麼也看不見。
“我……不太能明白。”
“你會覺得奇怪嗎?”紀凜燭沒有留給玄烈猶豫的時間,“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的親生父母,卻一門心思抓着真假不明的信跑到這裡來,隻是為了見他們一眼。”
玄烈的确不明了為何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明明若有若無輕若遊絲,可總有人會為了一些虛晃的東西拼生拼死,哪怕他們從未見過,甚至不知道名字。
但他慢慢有一些體會了,雖然他現在還說不清楚,但很願意刨根問底探探究竟,這個過程很有趣。
“情感和愛是人類無窮力量的推進力,阿燭,我很羨慕你。”
紀凜燭笑了,笑得親昵,嘴唇輕抿着,眼角卻彎出燦爛的弧線。
“你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玄烈?”玄烈問。
“沒錯,”紀凜燭點點頭,“這麼看起來,你們倆還是有點像的。”
紀凜燭講的話沒頭沒腦,玄烈沒弄明白什麼意思。
“阿燭,你是不是,在躲着我?”玄烈定定地盯着少女光潔順滑的長發。
沉默着,紀凜燭睫毛微顫,像是在下什麼決心,“玄烈,我以前和你說,我想逃……是我真的想逃離那裡,我有點迷茫,但我現在錯過了機會,我走不掉了。”
“阿燭,你可以和我說,任何事情,”玄烈喉嚨發澀,他明知話說得出口,卻難以真正做到,他讨厭說大話的感覺,“我會幫你。”
“我小時候,以為逃離了大伯家就是自由,我上學時,以為畢業了就能自由,我工作了,來到永璃島以為就已經得到了自由。但是沒有,玄烈,我們就像被命運驅趕的蟲,不停糾結,不停為難,沒有自由。”
說着說着,少女睫毛間凝結出幾顆微不足道的淚珠,卻沒有淚水從眼角落下,鼻尖微紅,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起。
玄烈發現自己從未走進過她的世界。
恐怕以後也做不到,因為他是機器人。
這一刻,玄烈拼命想逃出這副冰冷的金屬軀殼,就像要拼命破除無形的囚牢。
玄烈輕輕伸手替她拂去眼角欲落不落的淚滴,滾燙苦澀,如萬劍封喉。
忽地,暧昧哀傷的氛圍被幾聲悶雷般的響動打破。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那存在着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門。
紀凜燭好像眨眼間就收起了脆弱模樣,她麻利地抹了抹眼睛,擠出一個淺笑,“走吧,去看看。”
差一點就拿出來了,為什麼,為什麼剛才替她擦淚時不拿出來?又錯過了。
玄烈緊抓着兜裡一方繡工精緻的高檔手帕,猶豫着,快步跟上紀凜燭的步伐。
木門緊閉,門牌上刻着方方正正的“啟示屋”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