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玄烈這句話後面還有個“但是”,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麼說?直接問他為什麼我是第一戰備卻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呢?為什麼我戰鬥還是那麼吃力,為什麼還是會疼?為什麼還是需要别人的幫助和保護?
還是不要問了。玄烈默默吞下後面的話。
“很好、很好……”林瑀說話開始含糊不清,“大家,在一起……有朋友……以後都不……害怕了,你很快就要回到……的時候……”
玄烈聽不懂林瑀滴滴嘟嘟夢呓一樣的話,身體裡本平穩放置的玻璃闆好像接連開始碎掉,連刺帶碎渣紮向玄烈的内髒,讓他好一陣痛苦。
剛答應了林瑀的話,玄烈就反悔了。看着林瑀的樣子,他還是無法做到不害怕死亡。
“對不起……炳燦、绯籬……我不能……”
炳燦五官就像哭了一樣皺在一起,不仔細看還真以為他流了眼淚,绯籬也一樣,整張臉漲得通紅,眼睛晶亮亮的,倔強地咬着嘴唇,嘴角下壓着。
“阿盼。”
“我在呢林老師!”
阿盼“嗷”的一聲就撲向林瑀,搞得脆弱小床咯吱咯吱搖晃着,近乎散架。經不起折騰,向繁森出手把阿盼拉到一邊。
“阿盼是最乖的。”林瑀笑得用意不明。
“嗯!我一直都是!”阿盼雙手掐着衣角,嘴快撅到天上去了。
“程、煉……”
“嗯。”程煉也沒坐,抱着手臂直挺挺站在門口,表情紋絲不動。
“幫我個忙……”
“我沒有義務……”
“我能給你!”打斷了程煉的話,林瑀突然情緒激動,眼睛瞪得格外地圓,聲音也響亮許多。
“我能給你,你想知道的……”
聽此,程煉腦袋微動,雙眼倒是一如既往漠然地俯視着林瑀。
“要我做什麼?”程煉問。
“我答應,給炳燦,修……讓、绯籬、說話……”
“就這些?”程煉有點不耐煩。
“其他的不需要我囑咐……”林瑀臉上露出以往常有的慈祥,“我說太多……你又要、煩……”
玄烈聽到程煉似乎重重吐了口氣,片刻,他吐了句,“好。”
全場沒人坐下,向繁森獨自坐着反而奇怪,于是他也站起來了。兩三排椅子把本就不大的空間占得很滿,卻因為沒人坐,又顯得很空。
楊甯手扶着椅子背就沒離開過,他應該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早在林瑀在床上久卧不起那天就想好了,亦或是再早,早到林瑀決定消失在衆人視線裡那一天。
“大家都在有條不紊努力着,你就放心吧。”向繁森也走到林瑀床邊。
不知為何,林瑀擡頭直愣愣看着他,就像不認識他了一樣。
“二十年前你離開永璃島……為什麼又回來了?”林瑀問。
此話一出,玄烈隻覺後腦轟然一聲響。
向繁森離開過永璃島?
“沒有去處呗,”向繁森答道,“哪裡都不如家好。”
“你那時候就該來找我……”林瑀嘟囔起來。
“好了,他該休息了。”楊甯假笑着開始準備送客,“這次是看他狀态實在不好,恐怕以後不能清醒了。”
“好,”舜真噌地站起來,“林伯,記不得我們沒關系,要認真吃飯哦!”
林瑀樂了一聲,想揚揚手,卻半天沒能擡起來胳膊,隻好作罷。
舜真離開時,格外叮囑了兩句,“玄烈、小燭,你們留下來再照顧照顧林伯吧,我們就不打擾了……林伯,以後不能常見面了,你要是見到那誰,記得替我教訓他一頓哦!告訴他,是他看走眼了!我舜真遠比他想象的厲害多了!”
沒有人知道“那誰”到底是誰。楊甯又開始把椅子一個個往外搬,向繁森就這坐下站起來的功夫又把自己反胃得夠嗆,隻好早早告别奔向衛生間去。
程煉原是要第一個走的,可他轉身前忽地看到了床頭櫃上擺着的那一柄色彩鮮豔的怪異螺絲刀,就這麼看了好久。
猶豫了半天,還是上前拿起了它。
“你,不要食言。”程煉說。
林瑀點點頭,目送程煉帶着螺絲刀離開。
剩下炳燦绯籬和阿盼依依不舍不想離開,表情一個比一個豐富,除了不哭,和人類基本看不出區别了。
雖然他們悲痛的神情都大差不差,就像是預先程序設定好的。
痛苦時,就得這樣難過。
楊甯好勸歹勸,終于是将三人請出了小屋,現在屋子裡就隻剩玄烈、紀凜燭和林瑀三人了。
安靜下來之後,玄烈猛然想到什麼。
向繁森的話。
他在永璃島沒有家,他早就家破人亡了。
何況樓頂天台那晚,玄烈在向繁森檔案資料上看到過。
向繁森根本就不是永璃島人,他來自比哉徉島更遠的地方。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裡應該是叫……
梵崎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