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玄色衣袍,頭上還戴了黑紗帷帽,看不清臉,神神秘秘的。
他掂了掂那貫錢,皺眉道:“這月怎麼隻有一貫錢啊?少了!”
“可往月都是一貫錢呐!我可是萬萬不敢蒙騙河神大人的。”老闆娘急急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我貪你的錢?”那人惡聲惡氣道。
“不敢不敢。”老闆娘連連擺手,又解下腰上的錢袋子,堆笑着遞了過去,“生意難做,隻有這些了,還請大人通融通融。”
那人扯過錢袋子,扒開看了眼,這才緩下語氣:“這次就算了,以後都要一貫五,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老闆娘連連應下。
好不容易送走這瘟神,老闆娘返回鋪子,沒了笑意。
“剛剛那人是?”川柏問道。
“河神社的人。”老闆娘興緻缺缺道。
川柏不解:“每月一貫五的社錢,這可不是小數目,一個河神需要這麼多的供奉,那祂還是神麼?”
“慎言慎言,不可對河神不敬!”老闆娘當即急得跳了起來,雙手合十向四周拜了拜,嘴裡念叨着,“不知者不罪,河神莫怪,河神莫怪。”
見老闆娘這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懷夕本着“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精神,忙押着川柏學着老闆娘的樣子,也向四周拜了拜。
川柏雖不信着鬼神之事,但見懷夕如此緊張,還是順從地彎下了腰。
待老闆娘平靜下來,懷夕才試探問道:“我們在這裡說話,河神能聽見?”
“當然,祂是神,世間的一草一木皆是祂的耳目。對神不敬,祂是會降下天罰的!”老闆娘神神叨叨道。
“天罰是什麼?”川柏追問。
“就是……”老闆娘忽然頓了頓,像是忌諱着什麼,話頭一轉道,“唉,不說也罷。總之,你們記住,不敬神佛,不得善終!”
川柏垂眸,若有所思。
“其實,河神還是很仁善的。”怕懷夕他們誤會,老闆娘又強打起精神解釋道。
據她所言,前幾年,青雲山上來了隻吊睛白額大蟲,專挑夜晚下山吃人,不少人命喪虎口。
縣民求到河神跟前,河神心軟護短,便與大蟲鬥起法來。但那大蟲實在厲害,雖說後來敗了被趕回山林,可河神因此也受了重傷,元氣大損。
後有一道人雲遊至此,聽聞此事,決定助河神重修法身。他選了一批最為虔誠的信衆組建河神社,讓其餘信徒成為社員,定期繳納社錢,以金銀銅臭之氣滋養河神之魂。
河神知曉此事,分外感動,傷勢還未痊愈就賜下靈泉聖水,解衆生疾苦。自此,河神廟越發靈驗,香火自然也越加鼎盛。濡水縣人,無論男女老少,皆為河神信徒。
“這比話本上的故事還玄乎。”懷夕喃喃道。
“這可不是話本,都是真事。”老闆娘反駁道,“十日後,便是河神祭,屆時河神會在祭禮上顯出法相。二位若是不信,去瞧便是。”
懷夕和川柏都應好。
二人又打着配合,從老闆娘口中套出不少消息。出馄饨鋪子時,外頭已是紅霞漫天。
懷夕攢了一肚子的疑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隻能幹巴巴說道:“你說,這河神真是神仙嗎?我怎麼覺得,有些怪怪的。”
神愛世人,不取一毫,不占一厘,博愛衆生,方為神明。這河神怎麼反過來了呢?
川柏撫了撫懷夕的腦袋,驚歎她的敏銳和聰慧,輕聲答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是以,我從不相信世間有神佛,隻相信有人在裝神弄鬼!”
“你是發現什麼了嗎?”懷夕拿下他的手,仰頭問道。
川柏微微一笑,手指插入她的指縫,然後握緊,如實道:“有了些許想法,但,并無實證。”
“那我們便去尋那實證。”
“好。”
“不過,去哪兒尋呢?”
“娘子覺得呢?”
“我覺得……”
天邊的火紅随着太陽的消失,逐漸轉變為淡淡的粉。地上,兩個相互依偎的人影,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