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聞朝恍惚間聽到一旁傳來的窸窣聲,不惱人,但讓人提起來好奇想看個究竟。
但醒來花了些工夫,短暫的小眠很難掙脫,等終于睜開眼,卻見着一張與他如此貼近的臉龐,那人的睫毛很淺卻很長,像是呼吸間都可吹動,此刻正垂着眼,專心地夠過魚竿,收着線。
線不太好收,魚想來不小,連魚竿都帶彎了些。趙聞朝擡手想幫忙,但顧一弘顯然沒預料到他有動作,一驚,魚竿脫了手。
竹竿被魚拽到水面上滑了一段距離,又沒動靜了,看來是魚脫了鈎。
顧一弘别過頭想說什麼,等轉過來才意識到此刻他們間的距離有多近。
趙聞朝挑了下眉,笑了下,又湊近了點身子。
顧一弘忽而感覺臉上被一股溫熱貼近了,是鼻息還是唇,他感覺那半邊臉像是麻了,根本分辨不出來。
過了半響,趙聞朝挪開身,看着有些愕然的顧一弘,沒忍住笑出聲。
顧一弘被這笑聲回過神,擡眼瞪了趙聞朝一眼,但心跳還是亂了,瞪人都沒顯出底氣來。
趙聞朝起了身,彎着腰去把魚竿從水面勾起來。“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他給顧一弘遞了拐杖,扶着他的小臂站起身來。
“我走回去吧,今天還沒來得及走。”顧一弘說。
趙聞朝把東西都收拾了墊了布都放在他輪椅座位上,就推着跟在他身後。
顧一弘現在用着拐杖走着也不慢了,右腿能吃些力,日常換藥也很少滲出血來,但還不算太靈便。慕容儒說還要養段時日,等明年開春或許能把拐杖去了。
等到了屋裡,别院的小廚房已經飄出香來了,趙聞朝把釣上來那條魚給送了過去,吩咐說讓清蒸出來。
魚還不錯,沒什麼腥味,就是刺有點多,顧一弘吃完飯在院子裡放空。
趙聞朝又指揮人去收拾屋子去了,這院子許久不住人,韶春剛剛已經讓人收拾了下,二殿下巡視了下,不滿意,現下親自去打點。
過了半天還沒什麼動靜,顧一弘挪了拐杖站起身,往屋子裡去尋人。
“怎麼來啦?”趙聞朝站在屋門口,恰好看到顧一弘。
“也就睡一晚,”顧一弘說:“不用太折騰。”
“快好了,褥子是在櫃子裡堆了許久,怕睡着不舒服,喊人拿火炕了下,現下要舒服多。”
屋裡的人應該收拾好了,趙聞朝揮揮手示意大家散了,扶着顧一弘過了屋前的門檻走進去。
顧一弘坐在床榻上,摸了摸被子,是有股暖意。
趙聞朝自己拖了椅子也坐了下來,屋子門正開着,秋風從門框鑽進來。
“今日在馬場,炎鈞跑了第一,回家定是要炫耀的,也怪我今天把你拉出來,他見不到你想來是要失落了。”
顧一弘擡起眼看他,趙聞朝伸手夠到了顧一弘垂在床榻上的手,放到手裡攥了下。
“但怎麼,也沒見你多高興呢?”
顧一弘能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暖意,垂下了眼,低頭盯着兩人交握着的手。
“炎鈞會去北疆。”他這樣說。“他會代替我,代替父親,成為北疆下一個顧姓人。”
趙聞朝緩緩吐了口氣說:“是這樣。”
“但他要去的北疆,已經不是三十年前的北疆,不是前年的北疆,甚至不是七個月前的北疆了。”
“炎鈞有天賦,他應該去做這些事,他也應該離開京城去施展手腳。”
顧一弘的手背攥緊,青筋畢露:“是不是因為我沒辦法再……”
趙聞朝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他微微探過身,另一隻手環過顧一弘的後背,把他往懷裡攬了下。
顧一弘順着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肩膀上,趙聞朝的聲音就在耳邊,二殿下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這話:“我當時在禁閉,沒得了機會見到,其實你那邊京郊夏獵,應當也是炎鈞今日這般意氣風發。”
“炎鈞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把全家的擔子都扛了。”
“而且走到今日,你完全沒做錯什麼。但往日的一切都被推倒,這滋味換誰都受不了,但明然,我堅信你能走出另一條路來,一樣會走得很好。”
“我知道現下彷徨和不安必然是常态,這些不能與外人說的,托付于我如何?”
“我可以值得你依靠嗎?”
良久良久,趙聞朝還是沒等到顧一弘再出聲,他也沒太意外,撫了撫顧一弘的後背:“今夜太晚了,早點休息。”
他站起身來,本打算提手拎着椅子放回桌旁,卻發現袖子被人牽着在。他站着身的角度看着顧一弘,硬是把身長腿長的顧公子看出點“如意式”地毛茸茸的可憐來。
趙聞朝蹲下身,顧一弘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心裡瞬間一酸。
顧一弘盯着他,眨了下眼讓模糊的視線清晰了些,說:“你再吻我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