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安城夾在山間,看起來不大,走起來卻很費勁。公儀嶺爬了半天,總算在一階石階上遙遙望見了一座破落的建築,想來也就是城中最大的那座廟宇了。
公儀嶺提着劍當登山杖,沿着石階蜿蜒而上,直到面前狹窄的路忽然變得開闊了些,他就知道這條石階路終于走到了盡頭,得以見到了這座廟的全貌。
公儀嶺原本就對此地的廟宇不抱什麼期望,隻不過這廟宇還是比他想象中更破敗了些,哪怕整體看上去的确建的很寬敞,但上頭的瓦片堆得錯亂,有些地方還缺了幾片,就連外牆上的漆也脫落了很多,顯得十分斑駁,一片狼藉。
廟宇上則是簡簡單單懸了一塊木闆作為牌匾。公儀嶺擡頭看向那牌匾,透過上面密密麻麻的蛛絲,依稀辨認出來了灰塵下覆蓋的名字。
“萬仙寺?”他喃喃說了一句,很是疑惑。
從名字和規模來看,這萬仙寺顯然是宣安城中最好最大的寺廟了,想來沒有鬼怪作亂的話,這裡的香火定然十分旺盛,隻是不知道為何竟然破敗至此,成了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
萬仙寺的兩扇大門虛掩着,他輕輕一推打開了門。
正殿裡面同樣空空如也,除了仙像和一張破爛貢桌以外,甚至連參拜用的蒲團都沒有準備,但相比外面卻顯得幹淨不少,地闆上也沒有多少灰塵的痕迹,看樣子是曾經被人打掃過。
萬仙寺内光線很暗,公儀嶺燃起符紙,環視四周,待看清楚萬仙寺正殿的全貌後,才明白這地方為何取了這個名字。
那些仙像,竟都是仙門先輩們的塑像。公儀嶺一個個看過去,有幾個甚至自己還能依稀認得出來,就連從前抱元門的那三位長老也都在其中。
隻不過真正見過他們這些仙人的人畢竟隻是少數,大部分人也隻是有所耳聞,僅僅将諸位上仙的明顯特征給塑了出來,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影響公儀嶺判斷這些仙像的身份。
他站在善承長老的塑像前,摸了摸下巴,心道:“若是日後我有機會也能被塑個仙像,定然得去城中溜達一圈,讓大家都看清楚該怎麼塑才行,不然萬一大家給我弄得青面獠牙,怕是說出去會被齊元白他們笑話。”
公儀嶺正出神想着,旁邊那張蒙着破布的貢桌卻忽然動了一下,驚得他直接往後躍出三丈,瞬間拔劍出鞘,厲聲道:“誰?!誰在桌下?給我出來!”
方才他進殿的時候并未察覺到有魂魄妖物之類的東西,當即推斷出來這桌子底下藏着的多半是個人。話剛說完,公儀嶺本也沒指望自己呵斥的這一聲能吓到誰,剛想直接挑開破布一看究竟,就見那布裡“啪嗒”一聲,随後骨碌碌滾出來一個白白的東西。
公儀嶺又後退了一步,定睛去看,才發現這東西隻是個白面饅頭而已,這才松了口氣,又循循善誘:“你出來,我不是壞人,不會害你。”
那破布裡面的人也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聽到這句話後猶豫了很久,才小聲嗫嚅了一句:“你先把劍放下,我再出來。”
公儀嶺低頭,這才想起來自己手裡的歸雲還指着那張桌子,遂收了劍,後知後覺聽出來這是個女孩兒的聲音。
畢竟是自己先闖了進來,又吓到了人家,公儀嶺有點不太好意思,稍微和緩了些态度道:“我把劍放下了,你出來吧。”
貢桌底下這才小心翼翼地鑽出來一個人。公儀嶺低頭一瞧,果然是個女孩兒,還是個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她身上的那身灰衣服破破爛爛,隻勉強能夠蔽體,頭發也淩亂不堪,散落下來的發絲遮住了她的大半張髒兮兮的臉,蜷縮在地上看起來很小一隻,一雙烏黑圓溜的眼睛正怯怯地看着公儀嶺。
兩廂對視片刻,公儀嶺先尴尬地把視線收了回去——要是他知道這小姑娘連個完整的衣裳都沒有,肯定先下山去給她找一件換上,再讓她出來。
那小女孩似乎是确認了公儀嶺不會傷害她以後,才朝那個白面饅頭的方向爬了兩步,把那個粘上了灰塵的饅頭撿了回來。
公儀嶺看了看饅頭上的灰塵,把從雲靈山貢桌上順來的馍馍遞給了她:“這個饅頭髒了,你吃這個。”
小女孩試探性地盯着他,見他沒有收回手的意思,才把馍馍接了過來,也沒吃,把饅頭和馍馍往懷裡塞了塞。
公儀嶺見她可憐,取下了自己的外衫蓋到她身上,随後蹲下了身與她平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猶豫了片刻,才道:“他們都管我叫莺兒。”
沒有姓氏,這名字聽起來就像一個孩童的乳名。于是公儀嶺又問:“你為何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莺兒搖了搖頭,咬唇輕聲道:“我沒有家人。”她直接略過了公儀嶺問的第一個問題,也沒有打算回答他。
公儀嶺擰眉,但看她避而不答,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隻得換了個問題:“你剛剛幹什麼藏在桌子底下?”
莺兒飛快地擡眸看了一眼他,又垂下了眸子,低聲說了一句:“聽到有人來了,不知道是人是鬼,就先藏起來再說。”
她這個思路倒是沒錯,如果不是她剛才動了一下貢桌,這麼小個人藏在裡面,公儀嶺還真不一定發現得了。
又聽到她提了一嘴“鬼”,公儀嶺想着難得遇到一個活人,與她打聽下也好,正想開口,莺兒突然驚訝道:“你是仙人!”
公儀嶺也驚訝了,沒想到這女孩竟然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