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姑娘原先聽小厮說要拼桌,還不情不願的。結果兩人走過來,剛瞧見公儀嶺一個側影,當即就是眼前一亮,連聲叫喚道:“拼拼拼,我們願意拼!”
說完,她們也不管小厮怎麼說,公儀嶺有沒有答應,二話不說就從人群外擠了過來,扭着腰肢直接就在公儀嶺旁邊坐下了。
其中一女子眼波盈盈,開口道:“這位公子,也來聽戲啊?”
公儀嶺回過了身,雙目平淡無波地看向兩人,淡然道:“真巧啊,又見面了。”
月娘一開始還沒認出來,直到公儀嶺的臉轉了過來,她這才掩唇驚叫了一聲,認出了人。不過,片刻的驚訝後,随即就是一副嬌嗔的模樣:“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啊,昨日奴家與公子一面之緣,回去後便念念不忘,滿心惦記着還想與公子再續前緣呢。沒想到今日便又遇上了,公子你說,可不就是命定的緣分?”
公儀嶺心中嫌惡,面上卻還是從容鎮定的模樣,嗤笑道:“可笑,誰跟你命定的緣分?今日我不過是帶自家妹妹來聽戲罷了。你們兩人如若識相,老老實實聽完這出戲走人也就算了,如果非要同我們糾纏的話,休怪我不客氣!”
月娘吃吃笑道:“奴家竟沒想到,公子還是個如此體貼的兄長……”說着就移了目光去看公儀嶺身旁的那女孩。
公儀嶺壓根沒打算讓莺兒與這兩個女子打照面,剛想伸手給莺兒護住的時候,卻猛然發覺莺兒背對着那兩名妓子渾身戰栗,眼中滿是恐懼,完全不敢轉過身來。
他愣了愣,随即輕聲問:“莺兒,你怎麼了?”
莺兒神色驚慌,小聲道:“仙人哥哥,我們走吧,我不看了……”
公儀嶺皺眉,心道莫不是這兩個女子的行徑太大膽吓到她了,于是溫聲說:“好,那我們就不看了,我們先走。”
說罷也懶得再給那兩女子一個眼色,拽着垂頭不語的莺兒就要走。
“等等!”
月娘冷不丁喊了一句,同前面那嬌媚的聲線不同,竟多了幾分肅然。
公儀嶺哪管她說了什麼,拉着莺兒頭也不回就要離開。
誰知公儀嶺剛走了兩步路,月娘就也直接站起身來,一爪子揪住了莺兒的手臂,将她強行扭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臉:“哎喲喂,這不是我們家的莺娘嗎?許久不見,怎麼沒聽說你多了個哥哥啊?”
莺兒像隻受了驚的兔子,想要死命甩開抓住自己的那隻手,甚至直接張嘴狠狠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滾!滾!我不認識你!你撒開!”
月娘吃痛,下意識就松了手,心痛不已地看着自己膚若凝脂的小臂上被咬出來的牙印,咬牙切齒道:“死丫頭,嘴勁夠大的,都快給我咬出血來了。”
這麼好的機會,莺兒自然不會放過。公儀嶺這會兒還腦袋發蒙呢,反被莺兒抓着手要拖他離開。隻可惜她腿都是瘸的,怎麼能拖得動公儀嶺?莺兒面前立刻就站起來了一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攔住她的正是醉春風的老鸨,此刻風情萬種地斜斜撐在木桌邊上,手上那柄精緻的花折扇一展,勾唇笑道:“我還想着公子儀表堂堂、氣度非凡,應當是位正人君子才是。想不到,竟然也會做出來勾引我們家莺娘私奔之事!”
月娘在旁楚楚可憐地附和道:“是呢,柳媽媽,你看莺娘跑了以後,性子都變烈了,瞧把我手給咬成什麼樣了!這要是被我那些恩客瞧見,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呢!”
她們這兩人,嗓門極大,說的話又露骨,一下子就把周圍人的注意力從戲台上吸引到了這邊,四面八方射來一束束考究的目光,全都上上下下審視着公儀嶺,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意思。
公儀嶺隻聽周圍那些看熱鬧的“啧”了好幾聲,好像自己落在旁人眼中竟然成了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一般,漲紅了臉道:“你們休要胡說!這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那老鸨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大的笑話,掩着唇笑了一聲,婷婷袅袅幾步上前圍着公儀嶺走了半圈,拿扇子抵在了他的下巴處:“子虛烏有?敢問公子,我可有哪裡說得不對?方才可是你親口承認的,我們家莺娘是你妹妹!咱們醉春風的人誰不知道莺娘無父無母,家裡連個人都沒有,怎麼憑空多出來你這麼個兄長了?剛才聽你們哥哥妹妹的叫得親熱,不是公子你拐走了莺娘,誰是?”
“就是說啊!莺娘在我們那兒好吃好喝養着,連個髒活累活都不給她幹,生怕傷了她那雙彈琵琶的手。如果不是有人慫恿把她帶走,她怎麼會逃出去?”月娘連聲附和。
台上一外旦這會兒唱道:“妹兒,你為甚麼非要跟随他——”
旦角則唱道:“他一心知重我,因此我也一心要嫁他——”
“你原來為這般啊——”
這台上的唱詞正正好好傳來,台下觀衆這邊看看,那邊看看,頓時臉上都是一副了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