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嶺聽到他說的話,眼睫微顫,也放下了手中的箸,勉強笑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能有什麼心事?”
公儀岚看着他,輕聲道:“旁人看不出來,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今日你做得這一鍋魚湯,可有往日的三分水平?”
公儀嶺頓時啞然。
公儀岚道:“你有心事了,做出來的飯菜自然味道也就變了。阿嶺,現在爹娘不在,我們兩人是最親近的人,有什麼話是不能與我說的呢?”
公儀嶺沉默不語,隻是默默盯着面前的魚湯,像是要把這碗魚湯盯出一朵花來才罷休。
公儀岚沒再說話,靜靜地在坐旁邊等他開口。
等到魚湯上冒的熱氣都完全消散了,公儀嶺才小聲說道:“大哥,等之後你就明白了。”
公儀岚皺眉,剛想問問他是什麼意思,公儀嶺卻又緊接着說了一句:“這幾日,山中沒什麼大事吧?”
“并無。”
公儀嶺看上去竟然像是松了口氣,懇切道:“大哥,這幾日,我想去一趟太微山。”
公儀岚怔愣片刻,旋即也明白過來:“你想去找齊元白?”
公儀嶺點頭,又道:“我想今晚就走,如果趕不及回雲靈山的話,屆時我會跟着太微山的人一起去三化殿。”
靜默許久,公儀岚終是歎了口氣,妥協了:“罷了,你現在也長大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若是那一日,你想通了,願意說了,再與我說吧。”
*
當夜,公儀嶺帶着歸雲,孤身離開了。
太微山位于人間皇城以南,雲靈山以北的位置,這地方四面都是平原,隻有太微山的那幾座山頭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對于公儀嶺來說,十分明顯,十分好找,隻要禦劍飛過那一望無際的平地,就差不多能抵達了。
次日臨近傍晚之時,他剛落地,便被山門口的弟子給認了出來:“哎,這不是雲靈山的公儀嶺嗎?”
“是他,是他,我記得他!上次抱元門烤兔肉還有他呢!”
公儀嶺一聽,頓時覺得他們親切了起來,免不了感慨萬千:果然是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感情就是不一樣,不像紫陽宗那些,每次剛到門口就給他攔下了。
“是我,我來找你們家宗主的。”
那兩個守山門的弟子了然:“那我們去跟宗主通傳一聲。”
公儀嶺連忙拉住他們:“哎哎哎,通傳就不必了,我自己進去,吓吓他!”
兩個守山門的弟子兩兩對視後便懂了,對他道了一聲“請”,恭恭敬敬地迎公儀嶺上了山。
雖然公儀嶺好幾年沒來這裡了,但以前來的次數并非一次兩次,對于太微山早已熟門熟路,很快便到了他們宗門口。
太微山與他們雲靈山的宗門口稍有不同,雲靈山的宗門口旁邊,隻設了一塊刻了“雲靈山”三個大字的嶙峋石頭,并沒有特意建什麼圍牆大門之類的,往前走走就能直接看見雲靈山大殿,殿前小橋流水,景色一覽無餘。
而太微山便與其他宗門一樣設了四四方方的圍牆,圍牆中間是一道巨大的圓形拱門,上方的玉質牌匾上篆刻了“太微山”三個字,就連門上的門環,也都是由古玉雕刻成的。
公儀嶺來了這麼多次,看見這些東西早已習以為常,他的注意力全都被拱門旁邊草堆上,那塊不知什麼時候新加上去的矮石頭吸引去了注意力。
矮石頭上面端端正正刻了一行字:“符修重地,劍修與狗不得入内。”
甚至為了怕别人誤解,還在旁邊加了個括号,裡面寫着:特指公儀嶺。
公儀嶺看着這塊矮石頭,無聲地笑了笑。
太微山外的結界對他來說形同虛設,公儀嶺輕輕一躍便跨過了高牆,輕車熟路地踩在他們屋頂的瓦片上,朝着齊元白房間去了。
幸虧這個時候,太微山的弟子們都已經下了學,不然的話,要是有誰在屋外一看,定然能瞧見屋頂上那飛速移動的青色身影。
巧的是,齊元白這會兒正坐在桌案前忙着,剛斂目按了一會兒自己的太陽穴,再擡眼之時,就見房頂被人揭了瓦片,縱身跳了下來,濺起了一地的符紙。
齊元白都不用看清楚來的是誰,心裡就有了數。
他擡手揭下飄到自己臉上的黃符,反手拍到了桌案上,話語中也多了幾分無奈:“下次咱們能不能走個正門,别再掀我屋頂了行不?”
公儀嶺四下看了看,點評道:“你這房間還是跟之前一樣亂,怎麼走了這麼多天,太微山的弟子也沒幫你打掃打掃?”
齊元白歎氣,揚手一指門口貼着的幾道黃符:“被我封了,他們都進不來。”
公儀嶺朝那個方向望了望,看清楚了上面的鬼畫符,就道:“這封的……再讓他們修習三年都不一定能進來。”
“可不是?不過,我防誰也防不住你啊,外面的結界設了跟沒設似的。”
公儀嶺道:“咱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喜歡怎麼設結界,我還不清楚嗎?反正山裡無事,順道過來看看。”
齊元白詫異看着他:“你從前不是最愛待在雲靈山裡嗎,怎麼轉性了?”
公儀嶺勉強笑道:“你當上宗主後我也沒過來送個賀禮什麼的,這不是想着來你這邊慰問慰問呗?”
齊元白本來還以為他特意過來,是有什麼要事要交代,聽到他這麼說,便重新低下了頭看手中的書卷:“我還以為你來是有什麼事情,要是閑得沒事的話,你就在宗門裡四處轉轉吧。”
公儀嶺見他不願意搭理自己了,忙繞過了他的書案道:“齊宗主忙啥呢?今天天氣不錯,順便陪我一塊出去走走?”
齊元白頭都沒擡,歎氣道:“你自己去,我現在可忙得很。”
他說罷,許久都沒聽見公儀嶺答話,心中略微意外,于是擡眼瞧了瞧,就見公儀嶺正趴在他的窗台上看着外邊,看上去很不對勁。
齊元白又低頭翻了翻自己手裡的書卷,猶豫了片刻後,還是放到了書堆上,起身對窗邊的人道:“走吧,正好我也忙完了。這個時辰下山,正好還能去城内的酒肆裡買點上好的竹葉青。”